局势稍稳之时,外祖向圣上请旨,言希望把妻女接到阑城,另一边同时筹备着,待收到圣上答复便让傅钦动身回京,这样能快些一家团聚。
谁知竟等来了封后的圣旨。
出人意料,但似又在情理之中。
他的父皇继承了皇祖父的皇位,也继承了他的多疑,尤其是针对镇国公府。
情势所迫,在应付北狄人的事体上,举国上下除了镇国公外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他不得不放任镇国公府的实力在西北壮大,但却不能任由他们举家西迁,他需要一根牵制镇国公府的线,而他的母后,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母后只得入了深宫,做了这大梁朝最尊贵的女人。
可惜郎无情妾无意,万人之上的皇帝倒是不妨事,虽则正宫位置被占,倒不妨碍宠溺他的“真爱”,却是生生耽误了母后一生。
再后来,便是一个忧郁早逝的皇后和一个誓言终身不娶的边将的悲剧故事了。
历来沾染权势总是会附带许多情非得已,自小生在皇城、长在权力漩涡中的宁斐自然看得很透彻。
假使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会理解他那位父皇的所作所为,然而身处其中甚至可说深受其害,他却是每了解那些过往多一分,便不由对那一位多一分不屑甚至不耻。
一个才能平庸、心胸狭窄、不知轻重的帝王,是国之不幸,亦是为人臣之不幸,他甚至为外祖一家的牺牲而感到悲哀,尽管他们尽忠的是他的姓氏。
宁斐记得,母后是在他八岁那年离世的,但是自他有记忆起,母后便是卧病在床了。
那时候他不知道内里因由,只见父皇宠爱珍妃和三弟,母后郁郁寡欢,还曾一度以为母后是因不得父皇喜爱才从不展颜,连带着甚至对他也毫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想来,母后生下他应该也是被迫,他的出生大概只是帝王权术中的一个手段罢了,何其可笑。
母后去世之后,珍妃又少了一份顾忌,他在宫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虽然为了稳住北境,他还不能有什么闪失,但个中委屈,只有曾经那个对父亲尚有期待的少年心里清楚。
及至珍妃嚣张到想要他性命,而他亲耳听到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斥责珍妃的话,才彻底醒悟,他从来不该奢望什么父子之情。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句,他的父皇带着无奈地轻斥珍妃——我说了多少次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一瞬间,他感到从头到脚的血都冷了。他确定地知道,他和他血缘上的父亲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你死,或者我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