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了?
当他被两个狰狞壮汉痛殴到惨叫连连,在地上缩成一团,再被反绞双手架起,脸朝下死死压在办公桌上时,纳尔·里克如是想道。
他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里克的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一片,半个脸颊都沉浸在麻木和痛楚中。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哪个?“喂,别整死了,”一个冷酷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还有话要问呢。”
钳制着他双臂的力度稍稍松了一些。
但里克却没法放松。
两分钟前,他还安然无恙地坐在焰火工场的仓库办公室里,有条不紊地读写信件,查阅帐本,分派人手,处理事务,惬意地看着外场的工人装模作样地给人打包生产焰火用的沥晶粉。
领头的男人冷哼一声,重新抽出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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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克下意识重申道:
无论是现在。
死人?
等着他去擦屁股,堵漏洞。
费梭提拔他,绝对不是因为他骨头硬。
他尽量直视对方,好让男人同时看到自己的真诚与怯懦。
不是两面!
“利用断肢处残留的肌肉筋腱来控制关节,机械结构很巧妙,虽然不如真手灵活……但应该不便宜?”
“他tm肯定知道!”男人斩钉截铁,语含恨意,“这世上,最怕最恨洛桑二世的人里,绝对有费梭那个烂人。”
是以上这些十几年里都围绕着翡翠城和北门桥的生意,眼红心热想分一杯羹咬一口肉,却被“头狼”拉赞奇·费梭以巧妙手法和雷霆手腕一一拒止,逐个逼退的险恶群狼们?
太冤枉了。
里克下意识地捂住右臂。
下一秒,他只听见“喀嚓”一声!里克只觉背上的压力一松,整个人都趴倒在桌子上。
逼尼玛的逼……
至于那天的账目为什么会出那么大的问题……
“一个普通会计,能用得起这玩意儿?”拿着义肢的男人显然性格残忍,他无视里克的惨叫,好整以暇地说完话。
纳尔·里克,你太笨了,太迟钝了!
男人点点头,向手下们挥了挥手,向里克示意道:“割了他的舌头。”
躲灾避难。
但凡这帮人知道他们打劫的是谁的仓库……
手。
凶恶的男人转了转短刀,眼神一厉:“你们把他藏在哪儿了?”
巨大的震惊让里克一时间忘记了形势。
“所以你才需要我完完整整的!尊敬的涅克拉先生!!!”
两面。
里克尝试着麻木自己,不带感情地回答:
相当不妙。
“你做了什么?”
妈的,全拜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子所赐——里克憋屈地想道。
“你知道我是谁?”
北门桥的事情之后,这家伙已被自己彻底摸透,全然掌控,早已是囊中之物,不可能有勇气反客为主。
在他愣神的关头,自有两边的大汉们挤上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再度按上台面,甚至还有一人抓起笔筒里的剪刀!
里克冷冷地想。
真要怪,怎么不去怪王子?怪他把灾难带到翡翠城?
砰!男人猛地一拳捶上办公桌,差点吓得里克再次伏地求饶:“别装了!”
“因为我是……本地人……”
全怪那个倒霉王子。
在对方继续折磨他之前,里克赶忙开口:“我说的是实话!”
案板,斧刃,烧红的铁夹。
是这个小白脸要灭自己的口,以防贾巴里曾经卑躬屈膝——字面意思上的——服务各大权势人物的秘密桃色史,会被自己拿作把柄威胁他?该死,这个舞剑演员真是既多疑又不厚道,里克明明都还没开始威胁他呢!那就是……孔格尤?
“因为我……”里克出神地道,“我付出了代价。”
该死。
想到这里,里克苦涩地道:“而拉赞奇老大,他无论选人用人……”
除非要做假账,否则怎么可能不识字?很好,至少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帮人渣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怎么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他的?
他早该想到的!
“什么都告诉我?”
他们到底是谁?
还是当年。
男人自己则扔掉义肢,抽出一把短刀,大步上前。
还有泰伦邦的五色会商人,总想进来倾销原料。
对。
他眼神一厉,话锋突变:
一个不慎,就要枉送性命。
该死,偏偏近来翡翠城诸事不宁,兄弟会也焦头烂额,他最信任的人手们都被分派出去了。
“那为什么又来了翡翠城,跟费梭混?”
“回去告诉你顶头老大,当然,用写的:别再躲了,赶紧来见我——他知道我是谁。”
里克感受着幻肢和眼眶的疼痛,呆呆地想。
八年前……
操操操操操!帮尼玛的忙!里克满心绝望,他用膝盖抵着台面,死命踢打扑腾,竭力呼喊: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
里克面上麻木,却在心中咬牙怒吼:
“对,黑街兄弟会,听上去是威风,可在这么多大人物的眼里,我们屁也不是!不过就是随时能踩死的蚂蚁!甚至配合空明宫围剿洛桑二世的命令,都是从兄弟会的高层直接下达的,连拉赞奇老大都无法反对!”
里克深吸一口气,庆幸着自己又保住了一轮小命。
他就知道。
刀婊子。
里克喘息着。
里克细细思考。
是泰特·比绍夫?
里克冷冷咒骂着。
代价。
想都别想!
他就知道某一环一定会出问题。
如果他能再顺手拉几个讨厌的名字下水,比如那个一直觊觎里克生意的……
男人动作一顿,满是横肉的脸上出现了忌惮:
“我发誓,无论你要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即便亏损不低。
“我干了四年,才得到提拔的。”
为什么当时的她明明潦倒不堪,失去一切,却依然能令他害怕?令拉赞奇老大忌惮?
为什么。
“山达拉·罗达?”
最近几天时局不妙,各项生意都出了岔子,而剃头匠从空明宫带来的“回信”,则证明新来的王子不怎么喜欢他们这些泥腿子营生。
里克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而正因拉赞奇老大不方便露面!”
至少此时此刻,里克是这样期盼着。
就好像……
办公室里,男人端详了里克好一会儿,一笑放手。
差点一只脚踏上狱河摆渡船,里克浑身发抖,心脏扑腾扑腾地跳。
这帮狠人二话不说,毫不留手,先放翻了办公室里两名惊慌失措的抄写员,然后是一位不幸在此时进来汇报的仓储保管员。
他都不能死在这里。
在那个杀人狂罗达的手下?里克麻木地呼吸着。
“一切!!”
等着他。
红蝮蛇眼前一亮:“你在拍我马屁?”
“好吧,四年,”红蝮蛇直起腰,浑不在意,“所以你若遭了殃,不就更能把费梭那老狗逼出窝了?”
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吗?“那你肯定见过刀婊子。”
里克被死死压着,看着另一个大汉在办公室里翻找着趁手的工具,很难说此刻究竟是绝望还是恐惧更多一些。
糟糕。
只见入侵者的领头人把玩着一只模具般的黑色假手,饶有兴味地甩着上面的鲜血:
里克情绪一松。
里克未雨绸缪,不得已果断“收摊”,大幅减少全城乃至全领的出货,尤其是涉及运河区码头和骑士区军营(商贸和军队历来是政争焦点)周边的生意,无论新老主顾催促再急,出价再高,他们都一概不理。
其中一位入侵者重重地坐在本该属于他的皮质座椅上,把硬靴架上桌面,靴底正对里克的鼻子。
如果真缺,吸tm两口,要什么胆子没有?真要靠骨头硬混出头,那干嘛来翡翠城?去断龙要塞砍北方佬啊。
他们知道这里是兄弟会的地盘,是凶名赫赫的“头狼”费梭的地盘。
是丰沛村田地的那件纠纷案子?也不可能。
思考,里克!
整个王后日和翡翠庆典期间,先是连环杀手满城索命,水尸鬼谣言纷纷扰扰,然后隔壁血瓶帮就爆发内乱人头滚滚,两派小混混甚至大打出手烧了鲁赫桑大街,更别说詹恩公爵在选将会一夕倒台,官商军民都人心惶惶混乱不休,然后就是青皮们突然封了北门桥,也不管扰民与否,就要上门围剿杀手……
但不管他们是谁。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狼眼,自他回到翡翠城起,就在背后看着他。
里克的求饶带着哭腔。
“手怎么没的?”男人擦拭着刀锋。
【真的吗?】
眼前的男人坐在座位上冷冷道:“凯萨琳就是逃到你这里,才得到帮助,东山再起的吧。”
而就在里克使尽浑身解数捱过劫难,堵住漏洞,摆脱麻烦,在那最漫长的一周活下来,终于以为自己能松出一口气的时候……
“是四年,”里克咬了咬牙,“我是在翡翠城,干了超过四年之后,才得到机会,被提拔来管……更多的事。”
这一定是他们的头儿。
王国第一大毒枭的手下,什么时候缺过硬骨头和愣头青?
“不不不用拍,”里克哭丧着脸,“您本来就是血瓶帮里,手底下最硬,最难缠,也是最可怕的一方大佬。”
“嗯?”
洛桑……二世?里克深吸一口气,克服恐惧,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
他孤立无援,毫无准备。
里克心头一紧。
这个字眼让残忍的红蝮蛇来了兴趣。
接下来的回答,他要非常小心。
里克抱着重新断开的残缺右臂,在办公桌上蜷缩着,惨叫出声。
是那些为他的死愤愤不平……为他的遭遇打抱不平的人?
里克叹了口气,绑紧渗血的右手袖口。
他就知道不能指望手底下那帮泥腿子蠢货。
里克心情一凉。
这帮亡命徒,是冲着“头狼”来的。
嘿,瞧瞧现在,居然都有不开眼的犯罪团伙破门而入,白日劫财了。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活着!
“因为我……”他嘴唇颤抖。
下一秒,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手臂被扯紧!糟糕!
伴随断臂上的痛感传来,记忆里的噩梦场景清晰无误地在眼前重现。
周围的恶徒们面色不善,只等首领一声令下。
很多时候,能在这里扎下根来的黑绸子们,都比王都的兄弟们更狡猾,更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