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必竭尽全力,勤勉为政,治理好山东,不负朝廷所托,不负陛下圣恩!”
朱允熥朗声一笑,挥手示意他起身,道:
“有这份心便好。只要实心实意为朝廷办事,朕绝不会亏待你们。”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未语的山东巡按王守廉,道:
“王爱卿,你可有何事要奏?”
先前李崇文滔滔不绝,而王守廉却站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两人形成了鲜明对照。
此时见皇帝点名,王守廉方才有了反应,拱手行礼:
“启奏陛下,李巡抚治理山东,卓有成效,臣亦心生钦佩。”
“臣身为巡按,首责乃是监察山东百官行事。”
他略顿片刻,接着道:
“恕臣直言,山东这两年,经济发展确实迅猛。”
“从前饿着肚子的百姓,如今几乎家家有余粮,衣食已不再是难题。”
“四野再无饿殍横陈。”
“即便黄河溃堤,灾势汹涌,赈济仍然井然有序。”
“灾民皆能得食,衣食无忧,再无饥寒之苦。”
“此乃陛下圣德所及,亦是李巡抚治理山东的显著功绩。”
“仅此一事,便可称为不世之功!”
王守廉语声一转,眉宇凝重:
“然而,功绩背后,亦藏有隐忧。”
“山东经济繁盛,百姓丰衣足食,人心却已不似往昔那般淳厚质朴。”
“昔日之山东,乃孔孟之乡,礼法森严,人心向善。”
“可如今风气骤变,几乎人人逐利,个个唯钱是图。”
“此风蔓延愈烈,若不早加警惕,恐将酿成大患。”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面色亦愈发激动:
“如今山东已渐养成‘笑贫不笑娼’之俗!”
“只要能赚到钱,纵然沦为娼妓,也有人视作能耐,甚至趋之若鹜。”
“反之,若是清贫守节,哪怕德行高洁,却往往遭人轻视、被讥为无能。”
“昔日山东嫁女,择婿必先看其礼义人品,贫富倒在其次。”
“而今世道风气已变,动辄索要高额聘礼,唯钱是问,不问德行。”
“与其说是嫁女,不如说是卖女!”
王守廉言辞愈加激烈,痛心疾首:
“此类歪风,不止一端,层出不穷。”
“虽不致使百姓立刻流离失所,却潜移默化,极大腐蚀人心。”
“长此以往,百姓皆以逐利为先,不顾廉耻礼义,何谈‘孔孟之道’,何谈社稷根本?”
王守廉深深一揖,声音沉重:“臣以为,此绝非小事!朝廷若不加理会,陛下若不明察,恐怕大明的江山社稷,也会因风气之腐朽而渐渐动摇。”
朱允熥闻言,眉头缓缓蹙起。
大明社会风气剧烈变化,他并非毫无所觉。
探听司送回的情报,诸多大臣的折子,皆提及过类似的问题。
朱允熥心里早有分寸。
这股风气,并非偶然,而是大明社会在转型中的必然产物。
从封建社会森严的宗法秩序,走向以资本为主的工业格局,社会逐利、人人向钱看,实属顺理成章。
在旧日的士大夫眼里,这样的风气剧变,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礼崩乐坏”。
若非他以“利益”为诱饵,让地主、士绅在这场变革中也分得厚利,恐怕改革之路早已遭到激烈的抵制与反扑。
逐利追“钱”,并非全然是坏事。
至少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关口,它的确能刺激生产、释放潜力,推动大明向前迈步。
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同样不容小觑。
风俗浇薄、人心浮躁、礼义廉耻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