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少嵩之争》

天之下 三弦 18211 字 2024-10-20

沈怀忧道:“朋友有通财之义,您收了我的钱,叫声兄弟,便见交情。”

彭老丐大笑:“不当祖宗要当兄弟,您以后是青城掌门,我攀您这亲戚,怕担待不起。行呗,沈兄弟,稍晚回抚州还得仰仗您周济,这顿饭咱兄弟找间客栈吃了,你晚些来会钞便是。”

沈怀忧答道:“就这么说定了,可别客气。”

“兄弟我对穷人才客气,您掂着荷包,别被我吃穷了。”彭老丐正说着,忽地脸上一湿,叫道,“下雨啦,杨兄弟,赶紧的!”

杨景耀转头喊跟在后边的孩子:“都上车,快!”

三个孩子忙爬上车,两兄妹见大哥上了车,身子一缩。大哥坐在车头,弟妹俩宁愿坐在车尾也不上前,显然有些怕这大哥,彭老丐看在眼里,只觉古怪,又喊觉证:“和尚,你也上车!”

“贫僧?”觉证一愣。

“快点!”彭老丐催促。

杨景耀喊道:“您老力气够吗?”

彭老丐吆喝一声:“年轻力壮!”

这板车连大带小载了九个人,至少得有千斤重,也不知杨景耀打哪儿弄来这么坚固的板车。两人齐声吆喝,迎着雨水跑了起来,还赶在沈怀忧马车前头,沈怀忧见他们精神十足,忍不住莞尔。

雨一下就不可收拾,转眼便成瓢泼大雨,雨水泼进车厢,沈怀忧正要掩上车窗,忽见十余护院躲在屋檐下,当中不见一名僧兵。

沈怀忧心中起疑,细看之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穆家庄只有护院,没有僧兵,也没驻守弟子,这里真就只是一个富商庄园,一座私人城池。

大雨里,马车来到穆家大院外,穆清延请沈怀忧入大厅奉茶,道:“我即刻命下人备席,沈公子可先用些点心。”他正要唤妻儿来见,沈怀忧连忙阻止,问道:“敢问穆庄主,少林在封县可还有驻守弟子,穆家庄可有僧兵留守?”

穆清听他问起军务,愕然道:“沈公子何故问这个?”

沈怀忧本以为少林会以穆家庄为据点拒守嵩泰联军,岂知进城路上只见到守卫护院巡逻,并无一个少林僧兵,此时见穆清神色,更是笃定,于是道:“穆庄主,嵩山围困少室山靠的是地利之便,嵩山派只在少林左近,打智泉方丈一个措手不及,又靠着少林与华山孤坟地的争议阻断冀地道路。嵩山强援是泰山派,封县是必经要地,这里有险可据,两派势必来抢,难道少林没派人驻守?”

穆清道:“少室山被围,所有门派弟子都去救少林寺,连本地的灵妙寺智清方丈都带兵去驰援少林了,穆家庄又不是治所,怎会派僧兵驻防?”

沈怀忧料不到当地僧人竟然弃守封县,随即又明白,少林被围后,各地僧众群龙无首,各行其事,穆清有收留之恩,他不忍穆清引祸上身,忙解释道:“封县旧城墙在大战时颓倾,至今尚未完全修复,现今两边战事骤起,穆家庄扼住要道,又有城墙,是必争之地,我料泰山派不久便要来取。”

穆清闻言一惊,又强自镇定,道:“穆家庄不是门派,也无兵马,往年也跟嵩山派有往来交情,泰山派要过路,何必为难我们?”

沈怀忧道:“这座小城足可依险屯兵,就是惹祸。”

穆清惊讶道:“那该怎么办?”

沈怀忧劝道:“尽速拆毁城墙。没了城墙,穆家庄不过寻常富户之地,泰山派顶多强取钱粮,此外再无价值。”

穆清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穆家庄是穆家历三代二十余年之功好不容易在自己手上建成,现在却要拆毁?

沈怀忧见他犹豫,也知自己这话太过唐突,道:“事一缓,祸必至,请庄主好生盘算。在下过路叨扰,穆庄主礼貌已至,莫再为沈某费心,就算舍不得城墙,也请尽速让族人避祸。”

穆清忙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天灾人祸苦难当,喜开城门迎怒王。”

“怒王来,地有粮,怒王来,有肉汤。”

雨声几乎掩盖了戏台上的唱声,杨景耀怔怔看着戏台。沈怀忧是青城世子,不缺钱,彭老丐也不客气,一进客栈就选了最大的桌子,点的都是大鱼大肉,觉证将伤者送往医馆,那三个孩子饿死鬼投胎似的不住扒饭。

“怒王前朝不一样,一人上金堂,户户有余粮。”饰演马文涛与李疏凉的武生自两侧走上台。

“怒王~”

“有请~”

穆家庄虽是个私城,除了穆家族人六百余口,还住着三百余名保镖护院和八百余名奴仆,连同家眷佃户,俨然是个两三千人的村庄,不止有茶肆酒店,还有店铺卖些日常用度所需。客栈就在城门口不远处,往常招待的都是穆家族人或往来商贾,虽然小,但不仅有戏台,还有戏班子常驻,现在唱的正是讲怒王进京后与蛮族、长城铁骑决战的“三龙关”。

“怒王前朝不一样,一人上金堂,户户有余粮?”杨景耀冷笑一声,“嘿,怒王进京时,可想过如今是这世道光景?”

彭老丐一边扒饭一边问:“杨兄弟,我瞧你看沈公子不顺眼,怎地,青城与你有仇?”

杨景耀冷笑:“九大家的世子,谁敢?”

彭老丐翻了个白眼:“说话少他娘的阴阳怪气。这也不是怒王的世道,得过一日是一日。”

三个孩子中的大哥夹了根鸡腿给对面的小弟,小弟抱着碗筷一缩,似是极为害怕,大哥也不敢说话,就傻看着,筷子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尴尬。彭老丐察觉异状,伸筷子将鸡腿夹去,传给弟弟,那小弟这才捧着碗低声细语道:“谢谢爷爷。”

彭老丐甩个眼色,与杨景耀起身到客栈门口,低声问道:“这三兄妹怎么回事?”

杨景耀道:“他们家被发了仇名状,父母死在我仙霞派辖区闹市,仇家照规矩要留个灭门种,扔了把刀让三兄妹自相残杀。”他说到这,停顿片刻才接着道,“大哥怕死,拿刀对着弟妹,要杀又不敢,我看不惯,出手救下,自那以后,这弟妹俩就怕哥哥。”

彭老丐勃然大怒,暴喝一声:“操娘的,别拦着我!”声音惊动四座,把三兄妹吓了一跳。

只见彭老丐怒气冲冲走来,一把将哥哥从桌上揪下,怒斥道:“连弟弟都想杀,没种的孬货!”随即将哥哥甩出,撞倒桌椅,噼里啪啦好大一番大动静。客栈里人不多,个个注目,连戏班子都停下唱曲来看,彭老丐把那大哥摁倒在地,扇了几巴掌,几拳打得他鼻血长流。

哥哥脑袋磕着桌角,满脸是血,哭着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我怕,对不起!”弟弟妹妹见哥哥被打,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彭老丐抽出刀来,喝道:“没天良的畜生,留着也是废了,我收了你!”说罢举刀要劈。弟弟大叫一声,抢上前抱住彭老丐大腿,哀求道:“不要杀我哥哥!”妹妹则奔向杨景耀:“杨叔叔,救大哥,快救大哥!”

彭老丐将弟弟推开,一刀挥下,杨景耀抓住彭老丐手腕,沉声道:“兄弟,他只是个孩子!”

大哥嚎啕大哭,跪倒在地,不住叩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弟,哥哥真的很害怕……”

妹妹上前拉着哥哥衣角,兄妹三人抱头痛哭,哥哥不停道歉:“哥哥真的很怕……对不起……对不起……哥不想害你们……”

彭老丐收刀入鞘,回到座位上坐定,杨景耀这才明白他的用意,看着三兄妹抱成一团也觉感伤,上前摸摸三兄妹的头,安慰道:“你们以后要相依为命了,得互相照顾。”

彭老丐喊道:“再哭会,哭够了就上桌吃饭!”

“阿弥陀佛,治病还得往心里去,施主治了这三兄妹的心病,功德无量。”觉证在一旁说道。

觉证安置好伤患,来客栈与杨景耀会合,恰见这景况。彭老丐用筷子指着桌角:“大师别说话,先吃饭。帮您准备了素斋,就在那。”

屋外大雨继续下着,客栈里的人见没了热闹,继续吃饭,戏台上的戏子接着唱戏,尤长帛挥舞着长枪与蛮王缠斗。

“萨神安,佑本汗,踏破红霞关!血已干,回天难,百年一好汉,尤大将军~受降吧!”

“挽狂澜,步蹒跚,伫剑朝天喊!君可殉,民可亡,国祚不能断!”

戏台上的尤长帛身亡,怒王再登台,引得台下一片欢呼,怒王大战蛮王可是压轴大戏。

“萨神护我永无缺,又来莽夫空跳梁!”

“任你掀翻千层浪,今朝叫你梦黄梁!”

三个孩子趴在桌上睡着了,杨景耀倚在窗口,觉证吃着素斋,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彭老丐酒足饭饱,剔着牙走到杨景耀身边,他身上没银两,只等沈怀忧来结帐。

杨景耀忽问;“你说……要是怒王知道他死后,武林群豪各大门派为了抢当皇帝打了整整三十几年,他怎么想?”

彭老丐伸个懒腰:“能怎么想,怪自己死得早?怪这些家伙太没用,打来打去除了打出个民不聊生满地死人,也没打出个屁输赢,谁也没能当皇帝?”

杨景耀道:“要我说,现在不是没皇帝,是有九个皇帝。瞧,这封县就有个青城太子爷。”

彭老丐笑道:“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想造反,借你支笔,你在墙上提个反诗吧。”

杨景耀哼了一声:“我书读得不多,不会写诗。”

“你跟这和尚又是怎么认识的?”

“路过,见大师一人推着五个伤患吃力,顺手帮他一把。”

彭老丐笑道:“你真爱多管闲事,就不怕结仇惹麻烦?这几个孩子的仇家来头大不大?”

杨景耀望着那三个孩子:“小门派,来我仙霞派地头,担得起。”

沈怀忧的马车在大雨中驶来。“呦,会钞的来了。”彭老丐堆起笑脸上前招呼。许义下马为沈怀忧撑伞,杨景耀喊醒三个孩子,招他们来到身边,低下头道:“我带你们去找舅舅。”

三个孩子点点头,杨景耀取了把伞交给大哥,正要冒雨出发,沈怀忧见他们四人只有一把伞,微笑着把伞递给杨景耀,杨景耀伸手接过,也没说谢,径自递给了最小的妹妹。

彭老丐喊道:“我那把也拿去。”

觉证忙起身拿了自己雨伞:“贫僧这也有一把。”

杨景耀带着三个小孩,一人一把伞,在大雨中携手离去。沈怀忧望着四人背影,对彭老丐苦笑:“杨掌门好像不喜欢在下?”

彭老丐道:“是不喜欢,不过跟你没关系。”

沈怀忧不解:“那跟谁有关?”

彭老丐道:“怒王。”

沈怀忧疑惑:“怒王?”

彭老丐笑道:“怪他死得早呗。”

沈怀忧更是不解,狐疑地瞧着彭老丐,彭老丐只是笑,却不答话。沈怀忧唤店家沏壶茶,叫了点心,请彭老丐与觉证闲聊,一问之下才知觉证是个云游药僧,在少林学医,之后云游四海施医放药,听闻少嵩发生战事,赶来战场救死扶伤。天知道现在一个和尚在战场出没多危险,沈怀忧和彭老丐都佩服他的大胆仁心。

三人闲聊几句,眼看大雨渐歇,忽地马蹄劲急,溅起水花,自客栈外急速奔过。

彭老丐眉头一皱:“出大事啦?”

一名护院沿途呼喊:“泰山派来啦!泰山派来啦!”

这正是沈怀忧担心之事,暗道一声不好。觉证脸现悲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彭老丐调侃道:“别急着找佛祖,少林寺那儿不够他忙的。”

沈怀忧道:“彭大哥,咱们去看看?”

彭老丐点头:“这个才对。”

两人乘马车奔向城墙,却被护院弟子拦住,说是没庄主命令不能上城。不一会,穆清搭着马车赶来,与沈怀忧彭老丐一同撑伞上城墙。

只见城墙下约莫三百多人的队伍打着泰山旗号,掌旗弟子身边站着一人,见穆清等三人上城,高声大喊:“是穆庄主吗?”语气颇为倨傲。

这话借着内力远远送出,直达城墙之上,众人在大雨中犹能听得清清楚楚,显见领队之人功力深厚。莫说寻常护院,穆清一张脸也早已吓得惨白,他不会武功,正要大喊回话,彭老丐拉了拉他衣袖,问道:“穆庄主想说什么?”

穆清一愣,沈怀忧对他道:“让彭大哥替你回话吧。”

穆清颤着声音道:“问他们来干什么。”

彭老丐提起内力高声道:“我是穆庄主侍卫,穆家庄住的都是百姓,你们来干嘛?”

他声音浑厚,不仅中气十足,语音也无半点发颤,显得有恃无恐,穆清听他开口,心神稍定。

泰山派门人本以为穆家庄里都是寻常护院,没放在眼里,听彭老丐内力深厚,纷纷讶异于穆家庄竟有此等高手。那领队高声道:“咱们大批人马要借住穆家庄几天,还请开城门!”

借住是好听的,谁不知道泰山派是嵩山奥援,这是要占据城池。穆清心下难决,放泰山队伍入城固然不妥,可要拒绝,小小穆家庄怎禁得起这批凶神恶煞蹂躏?

沈怀忧道:“彭大哥,耍个空城计?”

彭老丐心领神会,道:“穆家庄里住满啦,挤不下!”

这话果然引起疑心,泰山派那领头的沉思片刻,高声道:“这般天色,说不得也得入城避个雨!”

穆清左右为难,问沈怀忧:“沈公子是青城世子,能不能出个面,就说你人在穆家庄作客,让他们退兵?”

沈怀忧摇头:“他们不会伤我,却也不会理我,事急,穆庄主须快做决定。”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沈怀忧忙拉开穆清。彭老丐大喊:“他们要攻城!”

又一支利箭射穿穆清身旁一名守卫胸口,把穆清吓得面如土色。只听城下杀声震天,沈怀忧探头望去,泰山派弟子已攻至墙边,以箭雨掩护,唰唰唰一连三支钩爪甩上城墙。

眼看箭如雨下,穆清吓得大叫,沈怀忧忙将他拉离墙头。穆清腿脚发软,一拉就倒,沈怀忧才将他拖开两步,又一波箭雨来袭,彭老丐抢上前,刀光一闪,将来箭全数拨了开去。

护卫队长许义上前护住沈怀忧,喊道:“世子快走!”

又是一连几声惨叫,不少护院中箭,剩下的都退离墙头,这就给了泰山弟子爬上城墙的余裕。穆家庄的保镖护院不过是寻常守卫,虽然平时有操练守城,但莫说武功比不上正规弟子,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都慌了手脚。穆家庄团练教头古俊杰不住吆喝指挥抗敌,但毕竟只一人,顾此失彼。眼看泰山弟子已爬上墙头,古俊杰抢上前去,一刀将之劈死。沈怀忧见箭雨来到,高声大喊:“躲开!”

这提醒还是太慢,古俊杰正弯腰杀敌,一支利箭射中他左腰,穆家庄团练教头往前一倒,摔落城墙,被城下泰山弟子给乱刀分尸。

穆清眼眶通红,抓着沈怀忧手臂哀求:“沈公子救我!”

许义见泰山弟子攻上城墙,这群乌合之众显然无法拒敌,忙道:“请世子速避!”

沈怀忧知道以自己身份,嵩泰联军最多扣留人质,不敢伤自己性命得罪青城,他见穆清眼眶含泪,又听周围杀声震天,穆家庄那群护院无人指挥应战,泰山派弟子已攀上墙头。

“张亮、张明去北面指挥协防!”沈怀忧对贴身的十二护卫下令,“马景、蔡光去南面!许义跟剩下的人保护我和穆庄主!”

许义惊讶道:“公子,少嵩之争与青城无关,就算城破了,嵩山也不敢伤害公子!”

沈怀忧道:“君子知恩必报,穆庄主收留我们,我们得帮他!快去,莫要耽搁!”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沈怀忧见彭老丐缩在城垛边,挤上前去,彭老丐怪道:“你留下干嘛?你是青城世子,躲远些,打完仗他们也不敢碰你。”

沈怀忧反问:“彭大哥又在干嘛?”

彭老丐道:“帮忙啊!这群泰山弟子进城,能有好事?”

沈怀忧道:“都说了是兄弟,我也得帮你。”

彭老丐哈哈大笑:“行!小心,来了!”

彭老丐站起身来横刀一斩,将两名泰山弟子劈落城下。沈怀忧坐镇城墙,指挥护卫泼油点火,穆家庄缺乏守城器具,只能借助城墙阻挡敌军,护院抵敌不住,节节败退。不久后城墙上已站了三十余名泰山弟子,穆家庄护院纷纷溃逃,有人杀向沈怀忧,许义等人上前御敌,许义喊道:“公子,还是退往城下吧!”

沈怀忧见南边还有泰山弟子爬上城墙,喊道:“彭大哥,南边薄弱!”

彭老丐应了一声,沿城墙奔去。他武功当真高强,砍倒一人,一个旋踢将一名刚攀上城墙的泰山弟子踢下城楼,随即一矮身,左劈右斩,一路杀将过去。可攀上城墙的泰山弟子越来越多,十余名泰山弟子围着他转,剩余的穆家护院斗志不足,早四散逃逸,彭老丐身陷重围,左右支绌,沈怀忧见状虽然焦急,但他此刻也被泰山弟子包围,救援不得。

一团刀光卷入,将泰山弟子杀退,彭老丐定睛一看,喊道:“杨兄弟,你也来了!”

杨景耀道:“大师在下面呢!”说罢挥刀砍向泰山弟子。

两人背对而立,联手抗敌,刀光如电,虽然相识不过一个多时辰,这两名血性汉子却敢将自己后背交给对方守护。两人如虎入羊群,城墙南端的泰山弟子纷纷倒下,清出一块空地来。

“城北吃紧!”杨景耀大喊一声,当先杀出,彭老丐追了上去,还快了他几步,两人所经之处又是一片刀光血雨。

守不住,虽然战局展开不到半个时辰,沈怀忧便已明白守不住。穆家庄这群乌合之众完全不是正规弟子对手,且士气涣散,只靠彭老丐、杨景耀两人,还有自己带来的十二骑,根本对付不了数百名泰山弟子。

沈怀忧对穆清道:“穆庄主,穆家庄守不住,只能投降。”

穆清脸色大变,谁都知道这群泰山弟子进城后会发生什么,难道还当真能借住几天就走?穆家庄至少得被洗劫一空。自己养的这群护院在正规弟子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庄里有六百多口亲眷,还有自己的妻子跟儿子穆劼……

“我来跟他们谈。”沈怀忧想着或许能靠自己身份地位保住穆家族人性命。

穆清难掩悲痛,叹了口气,正要下令开城投降,一名护院忙不迭奔上城墙,报道:“庄主,西面来了一群和尚,想入城!”

沈怀忧大喜过望:“有救了!”

穆清明白,进城的即便是少林,穆家庄也不会平安无恙,但比起已经得罪的嵩泰联军,至少这群和尚还有慈悲,会留有余地。

“开西门!”穆清下令,“放少林弟子入城!”

大批少林弟子从西门涌入……

暮色四合,城墙上只余哀鸣声,泰山弟子已经撤退,少林弟子欢声雷动。彭老丐和杨景耀浑身血污,背靠背不住喘气,累得不想动弹了。

“操!”彭老丐大叫一声。

沈怀忧扭头看去,只听杨景耀也高声大喊:“饿了!”

彭老丐大声道:“老子要吃饭!”

杨景耀也大喊道:“很多很多饭!牛肉,要大块的!”

两人齐声大笑。

穆清抓着沈怀忧手臂,泪眼婆娑:“沈公子,我们守住穆家庄了!”

沈怀忧摇头叹道:“我们没守住。他们只是撤退,穆家庄是要地,他们明日必定会再来取。”

穆清愣住:“你说……他们明天还会来?”

沈怀忧点点头,来援的少林弟子比想像的更少,只有两百余人,若敌军众多,穆家庄仍是守不住。

穆清茫然若失,怅然离开城墙。

篝火在城墙下燃起,来自少林的僧兵与俗家弟子们吃力地剥下尸体上的皮甲,搜刮值钱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