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饿下去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等到力竭,他真可能饿死在这荒野。囊中的水早空了,他口干舌燥,从山路上往崖下极力望去,想寻个水源。若运气好,指望能抓点小鱼充饥。
眼睛都饿花。他没看见水源。却看到了山脚下有一小片树林。
李景风喜得像是烙饼已经塞进嘴里,树林里起码有点东西吃,最糟也有树皮。仗着这点希望,平空生出一股力气,他柱着初衷往着山脚下走去。
结果比他想象的更好,不仅看到树,他还看到了黍田。有田地的地方就有人,说不定还有村庄。若不是知道附近就有人家,他恨不得把这些未熟的黍都给生吞了。
“救命……”他敲了一间小土屋大门,差点摔倒在门口,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赏点吃的?”他直到开口,才察觉自己的声音已嘶哑。喉咙干燥得疼痛。
开门的小伙身材饥瘦,看了他一眼,很是疑惑。屋里的女人喊着:“谁啊?”
“是个外人。”小伙操着浓重的口音回答:“要吃的。”
“家里哪来闲粮?赶他去别处。”里头的女人喊道。
李景风喊道:“求一碗水也好。”
那小伙道:“水更没有。”
李景风道:“我有银两。”他掏出一小锭碎银。约莫一钱左右。小伙看到银子,精神一振,道:“我这只剩两块糕。没有水。”
李景风无奈,只得换了两块黍糕囫囵吞下,黍糕黏口,险险将他噎死,下肚后固然充饥,可更加口渴。只得问:“哪有水?”
那小伙指着前方道:你往前边走去,镇上有歇息的地方。
连一杯水也舍不得,李景风心下埋怨,但也不恼对方小气。这大概是十余天来吃得最饱的一餐。于是打起精神,循着那条黄泥小径走去。总算见着人多的地方。
说是小镇,比普通村庄大没多少。估摸着有三百多户人家吧,多半是土砌的矮屋。上铺杂草,颇有几分当初饶刀山寨的模样。李景风瞧得有些亲切。没想这深山野岭竟也有这样规模的村庄。或许是太少外人经过,每个人都在打量着他。还有人特地开门看他。镇民都相当干瘦,彷佛许久没吃饱似的,当然也有几个精壮,看得出日子过得并不容易。问路时居民还会走避,对外人就算说不上戒备,也算不上亲近。
原来这儿还有个驿站,那条黄泥小径就是官道,大概是发布门派命令用。只是如此偏僻,也不知归唐门辖下哪个门派管着。也因着还有这驿站,驿站旁就有间小店。这贫瘠小镇上的客栈不会是好地方,店里有客房,但要说有什么菜色,也就黍糕、野菜汤、面皮、大饼这几样。
李景风一上桌就要水,又点了两块黍糕跟菜汤,那掌柜很讶异有面生的客人,上下瞅着他,李景风从腰间取出了几钱银子,让掌柜免去吃霸王餐的担忧。那掌柜操着同样浓重的口音问:“客人打哪来的?”
“北方,甘肃!”李景风回答。
“咱店不卖东西给外人。”那掌柜说。
李景风有些着恼,他又饿又渴,要是没在这镇上吃饱喝足,出了镇只怕不饿死也得渴死。于是问道:“我这一天没喝水,就算不卖我吃的,讨两杯水喝行吗?”
掌柜道:“客倌,你要喝水,出了店门往南走,出了镇有口井,你本事去那打水喝去。”
李景风这下真动了怒,站起身道:“我就讨两杯水,至于这么刁难吗?”他口干舌燥,大声说完这句话便不住咳嗽。越咳越发舌干。心想:“就是抢也抢一杯水来喝。”
“杆仔,卖他杯水。”店门口站着一名痀偻老人,身材跟这镇上其他人一样细瘦,头发稀疏,后脑绑条细长辨子,穿件打了许多补丁的麻制长袍,腰间挂个小麻袋。一双老眼混浊。瞧着约莫六十几年纪。
那掌柜不情愿地应声好。老人坐到李景风面前,问道:“壮士打哪来?”
“北方,甘肃。”李景风重又说一次:“我是路客,不是歹人。喝过水,吃饱就走。餐钱酒费一文不少。”
“宁卡镇上可没有酒。”老人笑道:“壮士要留多久?”
“马上就走。”李景风回答,他知道这镇子不欢迎陌生人。
掌柜的送上一杯水,李景风一口喝尽,这还真连嗓子眼都润不了,他舔了舔牙齿,又道:“掌柜,来一壶吧。还有黍糕跟菜汤。”说完又把水囊取下,道:“帮我打满水。再包六块黍糕带走。”他估计马上就要离开,把后面的粮食与水一并准备了。
掌柜的望向老人,老人点点头,那掌柜的这才下去张罗。老人道:“老头子不打扰壮士吃饭。这就告辞。”
老人起身拱手行礼,也没再问别的,迳自离去。
李景风打满一囊水,虽然那菜汤只有小小一碗,他一口喝下,总算是“水足饭饱”。拍了拍肚皮,舒了口气,彷佛到这时才活了过来。于是起身问道:“多少银两?”
“一共七百五十文!折银七钱五分。”
福居馆吃上四菜一汤都不用这个价,李景风愠道:“掌柜,你这一碗菜汤,八块黍糕,能收我七百五十文?”他没想这小镇看似纯朴,竟然还坑杀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