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和死的几率是一半一半,既然如此,他这个儿子,给母亲磕头谢恩,自是应该。
但梁氏却完全不知,他已经做了死亡的心理准备,只当他是铁了心要去平阳城,当下不由得内心慌乱、挣扎。
“七墨,娘若是不许你去呢?你是不是要在这地上,跪几天几夜?”
安七墨的额头仍旧贴在地面上,“求娘成全。”
梁氏气得蹭地站起来,用力跺脚,“你这是不要你母亲、你弟弟、你媳妇儿还有你未出生的孩子了,是吗?平阳城是怎样的艰险之地?那里杀人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我不愿你再过去!”
安七墨倔强地跪在地上,没起身。
“你这么倔强,那就跪着吧!”梁氏跺了跺脚,举步离开客厅。
说来也是奇怪,她准许安志柏读书、日后要去平阳城考取功名,可安七墨一说要去平阳城,她就各种不乐意,总觉得无数的危险在等待他。
那对安七墨来说,是个不祥之地,梁氏不愿意再涉足。
本身他们家就不隶属于夷州城,可皇上一道圣旨下来,他们连自己的家乡也回不去,只能待在此处老死。
想起来,梁氏对那皇家,还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梁氏回了房间,就没有再出来过。
安志柏走到安七墨身边,“哥,你起来吧,我看娘是不会答应让你去平阳城的。”
刚好这时,李云月走过来了,安志柏求助地看向她。
就见她上前,伸手将安七墨从地上搀扶起来,“你要理解一个母亲的心,她不答应你的请求,只是因为不想让你涉险而已,她太爱你了。”
安七墨说:“我知道,我理解,我没怪她。”
接下来便是沉默,许久后,李云月道:“志柏,你先去睡觉吧,我和你哥谈谈。”
安志柏:“……哦。”
安志柏走后,夫妻两个就坐在灯下,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安七墨开了口,说的却是:“阿月,我们也去睡觉吧,明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李云月点点头,起了身,提着油灯上楼,进了屋子。
她却没着急睡,而是在衣柜里翻找东西,她将安七墨的衣服抖出来,叠好放在旁边。
“这两身衣裳,你带在身上,记得勤换洗,这样不轻易生病。”
“路途太遥远了,脚上穿一双鞋子,身上带一双吧,换着穿,若是穿坏了,就花钱买新的,别担心没钱,我生产和坐月子,也就休息一两个月,之后又可以继续赚钱了。就算我不能亲自劳动,我也会有其他法子,你照顾好自己就成。”
“还得带一件厚些的衣服,虽然这些日子暖了,可别处天气如何,我们都不知晓,下雨或者夜里天气冷,也未可知,有件厚实的衣服在身边,也能随时拿出来御寒。”
李云月说的这些话,就好像安七墨只是出一趟远门,再过不久就会回家。
两人都不愿意将气氛渲染得太过伤感,可这种逞强,却让安七墨看得心痛不已。
她还在将他的衣服拿出来,叠好,安七墨就已经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拥住她,俊俏刚毅的脸,埋进她的肩窝里,蹭着。
李云月手里还拿着他的一件衣裳,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只是定定地站着。
过了好半晌,她才轻声说道:“我找个包袱给你装起来。”
安七墨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阿月,我自己来。”
片刻后,李云月将手抽出来,还是主动去找包袱,将他的衣服都给装起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好了,可以睡觉了。”她说,然后从床头拿起自己的睡衣,便脱下衣服换上,率先躺进被子里去。
被子是薄薄的,现在已是夏季,夜晚也有点热,只是快天亮时,有些凉,睡觉可不盖被子。
但李云月不习惯不盖被子睡觉,便弄了个薄薄的被子。
安七墨在床边看了她几许,才吹灭油灯,才上床在她身边躺下。
谁都没有说话,时间久久,李云月睡着了,安七墨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扭头看向旁边桌上的包袱,许久都睡不着。
次日天还没亮,李云月就感觉身边的人在行动,她没有睁开眼睛,他也没有点灯,屋子里还是一片昏暗。
这个时候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是凉的,是最适合睡觉的温度。
安七墨窸窸窣窣穿了衣服,然后在桌上放了个锦囊,在锦囊旁边放了一张纸条。
“阿月,如果廖奇伟下来找麻烦,你无法解决这件事时,就打开我留给你的锦囊。”
他轻声地说着,知道她听不见,但是没关系,他留了纸条,她会看到的。
“另外,水水我就留在家里,帮你们干活,若你身子不便,想去夷州城买东西,便请人给你赶马车,不要担心浪费钱,我会打下很多很多猎物,偿还咱们家的债务。”
他说得很轻很轻,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有些字句,被外面的风一吹,就消散了,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便拿着包袱转身下楼去。
他到楼下,李云月就起来了,轻步走到窗边,看到他已经走到院子里,他牵着水水的缰绳。
他说要将水水留在家,水水是个极有灵性的马,他会骑着水水走一段路,再让水水回家,他知道水水找得到回家的路。
而他此时,正面向家门,目光凝视大门许久,嘴唇翕合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李云月距离他太远,没有听到。
但想必,是在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