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齐能保住,那就还好,倘若大齐就此灭亡,想必他们夫妻的情分,也要跟着灭亡了。
安七墨张开双臂,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该怎么告诉她呢?
身为大齐男儿,纵使当年他被皇权伤害过,战争是天下人的战争,是百姓的生死存亡,也是他、他的家庭的生死存亡。
也许战争因皇权纷争而起,可皇权却无法阻止战争。
如此的种种,让他深刻地认识到,倘若他不上战场,他整个人都将不会完整。
哪怕他知道,战争会摧毁一个人,但凡参与过战争的人,都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但他,责无旁贷。
“阿月,在家中等我,我会安然归来,回到你和孩子身边。等战争结束,我们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李云月闭了闭眼睛,阻止眼泪流淌出来。
好不容易将流泪的冲动给压下去,她才道:“那你要永远记得,我和孩子在家中等你,无论你走了多远,都要记得回家。”
她声色清浅,仿若只是在交代一件普通小事,他们都在尽量将战争带来的压抑感给压缩到最小,甚至尽可能地当其不存在。
安七墨继续交代,“我离开之后,你在家中,代替我照顾我们的母亲,抚育我们的弟弟,阿月,真的……辛苦你了。”
沉默许久,李云月说:“只要你回来,就能抚平我所有辛苦。”
“我一定会回来。”
对于此事,他们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如往常一样的晚餐,再便是上床睡觉。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昨天一样,但安七墨和李云月都知道,一切都已经变化。
从第二天开始,安七墨就不断地收拾鸡棚那边,将鸭子全部卖了,能卖掉的鸡也都卖了,只留下五只母鸡。
数量少一些,到时候李云月他们照顾起来,压力也不会很大。
如此过了三天,晚上吃饭时,梁氏问道:“七墨这几日在干啥?我咋听别人说,你要把鸡棚给撤掉了?你把我们家的鸡都给卖掉了吗?这三日你拿回家的鸡蛋也少了。”
梁氏不去鸡棚那边,也不知道安七墨在干些啥,这些事儿她还是从邻居嘴里听来的。
想来是邻居看到安七墨拿鸡去卖掉的事情了。
安七墨老早就想好了说辞,“娘,鸡太多了,很难保证它们都很干净,会成瘟鸡的,所以,我就卖了一些,留下几个最健康的,到时候再发展起来。”
“要成瘟了吗?这事儿你先前咋没和我说?哎,家里头就喂这么几只鸡,还得担心成瘟鸡,也是上天不眷顾我们家。”
晚饭过后,安七墨和李云月一起收拾饭桌,李云月去厨房洗碗,安七墨便在客厅里坐下。
梁氏在灯下穿针,眯了好几次眼睛,都没穿进去。
安七墨就道:“娘,我来。”
“诶。”梁氏将针线给他,没一会儿,安七墨就给她穿好了。
梁氏不禁感叹:“人老了,眼睛不好了,但是也不怕,我有两个好儿子,可以给我穿针,再过不久,我就要抱孙子咯,再过个几年,孙子就能给我穿针啦。”
梁氏的语气里,满是对生活的憧憬。
听得安七墨心中一阵酸楚。
安志柏也在灯下看书,他不时地抬头看安七墨,总觉得这几日兄长大人很奇怪,具体怎么个奇怪法,他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心中很是惴惴不安。
母子三人在客厅里坐下一会儿,安七墨仿佛听到很多声音,却又好像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在猜想着李云月可能就要从厨房出来了,安七墨便打算将准备好的话,给说一说。
“娘,前几日,有个朋友来信告诉我说,他家中遇到一些困难,需要我去帮助,我可能要离开一些日子。”
“哪个朋友?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只是个外人,能帮得上什么忙?要去多长时间?”
梁氏一叠声地问,反应比较大,就连安志柏都停下看书的动作,愣愣地看向自家兄长。
“是平阳城中的马将军,具体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并不知道,他在信上也没表明,说起来有些复杂,他只请求我,快些过去,不然……也许会出人命。”
安七墨语气低沉,说完后,不大敢去看梁氏的眼睛,但他还是逼迫自己,和母亲对视,否则她不会相信的。
“你要去平阳城啊?你可还记得,当日……当日的圣旨里,可是说过,我们安家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夷州城一步?你还记得吗?”
“娘,我记得啊。但是马将军说了,他会给我安排好一切,不让人得知我去平阳城的,况且,我自己也会小心谨慎,不让自己落入危险之境。”
梁氏满含担忧地看着他,“儿子,马将军在平阳城有那么多好友,若他真的深陷危难,他那些朋友会不帮着他吗?从这里去平阳城多远啊,等你赶到的时候,还能救下他吗?儿子,你就不怕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娘,儿子与马将军交情甚笃,儿子相信,马将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就请娘让儿子前去吧,不然儿子此生都会活在不义的自责当中。”
梁氏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期待这会儿李云月能出来,劝说劝说安七墨,然李云月好像在厨房里继续忙着什么,一直没有出来。
“七墨,你娘子再要不了几个月,便生产了,你不是一直很担心她?那你此时怎能离开她身边?这去平阳城一来一回,再加上你在平阳城要解决一些事物,也得耽误小半年的时间吧?”
安七墨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在梁氏的面前跪下,额头贴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梁氏磕了个头。
梁氏愣住,下意识要站起来,旋即想到什么,她便没有动作了,继续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再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儿子离家的这段时间,还请娘照顾一下阿月,还有她即将出生的孩子,儿子感激不尽,求您。”
他说完,便又磕了头。
纵然他向李云月承诺,他会回来,可上战场这件事,他怎么可能不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