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郭嘉直接打断了鲁肃的话,“不是老实人非要装老实人可就没劲了。你明知道嘉想听的是你眼中的孙权,或者说的更明白些,嘉想听的是你身后那些江东世族对孙权的看法。”
郭嘉的话音落下,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船篷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蓬外船夫撑杆划船搅动的滚滚水声。不知过了多久,鲁肃罕见的给自己倒了盏酒,一饮而尽。
“主公很好。”他说,“突遭变故,以幼年之躯承父兄基业,却能平定四方叛乱,并让江东安定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比主公做的更好。这,不仅是肃的看法。”
“没人能做的比他更好,不如说,是处在同等劣势,没人能做的比孙权更好。”郭嘉道,“但倘若有人根本不需要应对那些劣势又和孙权一样有能力呢?显然,他比孙权更有可能做的更好。”
“比如曹丞相?”
“比如孙伯符。”
郭嘉与鲁肃不躲不闪,四目相对。他们谁都想瞒过对方,谁又都想不被对方瞒过。
“如你所说,孙权继的是父兄基业。那现在他的兄长已经回来了,孙权可有退位让贤之心?”
鲁肃沉稳回答道:“这个问题,肃仍是之前那句话。那个位置,主公比任何都要合适。此非肃一人之见,而是共识。”
“那么,嘉还有一个更好奇的事。”郭嘉将鲁肃的话记在心中,又问道,“江东世族子弟,如你鲁子敬,又如陆家,只想要找个合适的江东之主,而未想过……自己为主吗?”
此话比方才一问更加敏感。若换了心胸狭窄的主公,知道郭嘉与鲁肃有此一谈,哪怕鲁肃什么都没说,都会心有芥蒂。不过,鲁肃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件事。他轻轻一笑,回答道:“郭祭酒会有这样一问,看来,号称无孔不入的蟏蛸,也没能将江东情况彻底打探清楚啊。
江东,确有不少世代相传的家族,但无论是朝纲稳健时还是奸贼乱政时,江东世族都难以与汝颖之族抗衡,更从未被重视,所以本也无什么雄心大志。近些年中原动荡,宗族一夜之间全数覆灭的不计其数,这些江东的世族更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躲避祸乱安居一方。所以,只要有个尊敬世族,又能保江东安定的人,他们就很满意了。”
“原是如此。”郭嘉频频点头,“江东世族中并无豪族,所求也仅是家门安稳。但……他们可曾想过,倘若有一日他们选定的这个乐于守成的江东之主,改了心思,想依仗江东富庶成为天下之主呢?”
“孙仲谋与孙伯符不同。”
“但关键的权力,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心不是吗?
嘉倘若是江东世族中的一人,定会这么做。奉孙权为江东之主自然无碍,江东也需要这样一位能调和稳定各方利益的人。但同时,又在孙权势衰时,向朝廷投诚,让朝廷再派一位官员来管理江东。
孙权和这位官员名义上都可谓江东之主,但因为相互制衡的缘故,谁都没有办法真正掌握江东。如此,作用江东的权力才可能落到世家手里,才有所谓的独避风雨,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