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日后再离开巴尔干,说不定又会变得渺无音讯的时日里,李奶奶倘若想他了,还能时常再拿出来重新翻阅。
简直一举多得,所以温山眠刚刚才会跑得那么快。
一想到能让李奶奶高兴,便抑制不住自己想快点完成这件事的心。
“……我得去拿下匕首。”温山眠瞅了两眼纸说。
之前跑得快,却没想周全。
纸可以从羊皮本上拿,但却不能粗暴地直接撕下来,万一连带着将整个本子撕散架了,多叫人心疼啊?
得平整一些割下来。
他说完就要起身,却不料身后的秦倦会在他彻底起来之前,一只手轻轻按下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穿过他的手臂。
秦倦的身材远比温山眠高大,坐在他身后一旦直起背脊,再将手伸出去,简直就好像将温山眠完全圈在了怀里一样。
被先生的气息完全包裹,温山眠的心脏隐隐有些发热。
就见秦倦手接过他的羊皮本,旋即修长的指尖在油灯照耀下,将温山眠方才选取的空白页抚平:“想写几张?”
温山眠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愣说:“一张应该就够了吧?”
羊皮本珍贵,得节省一些,大不了正面反面都写上。
“要不要信封?”
“……什么是信封?”
“将信件封存起来的东西。”秦倦垂眸,翻到前面温山眠密密麻麻写满的日记页,淡声:“假设这是之后写好的信,你是希望将这张纸直接给帮你寄信的人,还是希望外面有一个封层,收信人打开那个封层,才能看见你写给她的信?”
温山眠理解了一下后便瞬间心动:“想有封层。”
“那就两张。”秦倦说着,选取两张纸,将其向内折叠,并用指腹平缓地去压出一道折痕。
他做事从来都是不着急的,给温山眠介绍时的语句也是不急不缓。
而温山眠刚刚才心跳剧烈地从酒馆一路跑回来。
情绪高度兴奋膨胀时,却碰上了一个平缓的人在身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仿佛再跳得再高一些也没有关系,左右会有人护着他。
温山眠于是缓缓转头看向了先生。
秦倦的五官自不用说,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太阳光还是油灯光,他的面颊永远都是好看的。
而这会儿因为在伸手折纸,眉眼低垂,再加上先前无聊的情绪,看着不如平日里攻击性那么强,甚至带着几分慵懒。
是他一个人的先生,一旦看见,心下便仿佛有了依靠一般。
秦倦懒洋洋地将纸张撕开,说:“光看着多没意思?”
温山眠一僵,光速扭头重新望向羊皮本。
那白纸已顺着秦倦压出的直线,被平平整整地撕开。
边角处有张牙舞爪的絮状物,很是细碎。
秦倦撕开了一大半,在最后一小点的时候停了下来,偏眸:“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这是在说前几天的那个约定呢。
温山眠没吭声,旋即终于在秦倦眉头扬起,干脆将剩下一小点也撕掉,碎絮在油灯下飞起时,突然飞快地扭头,在先生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却因为力度没把控好,鼻尖还一不小心磕在了秦倦的脸上,吃痛地皱起了脸。
秦倦一顿,旋即低笑出声来:“傻不傻?慢一点我会消失还是怎么?”
温山眠揉揉鼻尖,不好意思吭声。
直到听见秦倦不着调说:“这个不算。”
才痛声抗议:“不行。”
“绝对不行。”
油灯照耀下,鱼汁在白纸上一点点落下痕迹。
“奶奶,我是阿眠,见字如面,您还好吗?”
“我在离开越川三天之后,平安抵达了山的对岸,发现了新的城镇,叫巴尔干。”
温山眠回想起初到巴尔干时的画面,不自觉露出了一点笑意,沾沾墨汁,书写说。
“这里的人们很热情,土地也很大,他们将房屋完全建立在地面上,还有码头和各式各样的船只。”
“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他们都很友善。所以您可以不用担心,我目前一切安好。”
“而接下来,我会按照大报上所书写的内容,乘船远洋,前往中心瞭望塔,据说那里在召集世界各地的猎魔人。”
“这次出发会彻底离开我们所在的岛屿,但是您放心,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会给您寄信。我看到了完整的大报,上面说中心岛在派遣各种各样的队伍前往偏远岛屿。”
“或许以后我能有机会拜托他们呢?总之,如果有办法的话,我一定会让您知道我的消息,也请您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
“在巴尔干的这些天,我接触到了许多曾经未曾接触过的信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多了一分,但心中仍存有疑虑。”
“您放心,我一直没有忘记过您的话,在不断前进的路上,我会好好去理解我所经历的岛屿与人。”
“希望他日再见到您时,我还能像以前一样让您放心。”
“我很想您,希望您一切都好。”
“也望您待我向阿土阿地、胡哥胡嫂、乔尼史格、金伯他们问好。”
“将信件传递给您的,是我在巴尔干新交的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代我款待他们,也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
“我想越川了。”
“书于星幻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阿眠”
温山眠很认真地书写了“星幻”二字,那是他离开时曾经给过李奶奶的承诺。
奶奶因为不知荆棘时代过去后,当下应该称作什么年号,所以询问过他。
那时温山眠也答应过奶奶,他日如若他得知了,一定会想办法告知于她。
将写好的信纸晒干的同时,身侧的秦倦也将叠好的信封递给他。
温山眠好奇地看着这被叠起的信封,就见秦倦指指边角叠起的窄细条:“让他们找东西帮你把这些地方封上,然后这里。”
那是将信封放进去的大四角开口处,留出的位置很多:“是放信、开信的地方,跟他们说信是从这里打开的就好。”
“好。”温山眠点头,然后对秦倦说:“谢谢您。”
“不要做语言上的巨人,要做行动上的巨人。”秦倦长指虚点自己的脸颊,暗示明显。
温山眠憋了两秒,垂睫说:“我觉得矮一点也挺好。”
秦倦:“……”就这点出息。
内心是这么想,但却还是在温山眠反复检查完信件,预备下楼将其交给海枝时,叫住了他。
“明天走吗?”秦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