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和恶魔一起旅行 野茫 2870 字 2022-10-02

粗糙的破麻衣裹在身上,两米多高的大汉肩膀本就宽厚,再加上常年伐木造船,导致他的手臂肌肉也十分壮实,整个身体呈现夸张的倒三角。

布满厚茧的手腕垂下,上边沾满了泥土与汗渍,还有一路上来时被刮到的细小伤口。

可阿方索却浑然不觉般,只近乎痴傻地看着眼前的大树。

厚厚的嘴唇张开,同胸膛一起,因山路匆忙而不断起伏着,瞪圆的眼底更是盛满了不可思议。

他放眼看向星空下的那棵老树,干涩的喉结滚动,手指微抽,发出简单短促的音节:“啊,啊--”

山野悠悠,没有人回应他。

就像他幼时偷望大海,同样没有人回应他一样。

阿方索自小就比别人要大一些,这体积一出生便害死了娘。

襁褓里的孩子张嘴哭不出声,倒是他爹一阵痛极的哀嚎。

荆棘时代的孩子本就不易,没娘的更是难。

正巧阿方索还不会哭,人们望着他爹的样子,都以为他也没活太久。

可阿方索却安安静静,没有声响地活下来了。

巴尔干人再见着他时,便是他跟在他那死了老婆后便浑浑噩噩的爹身后,踉跄捡鱼扛肉的样子。

也不知道吃的什么东西长大,身体比大他三四岁的孩子还壮实些。

等到十岁那年,竟是比他那一日不如一日的爹身子骨都庞大了。

这一看就该是个打猎的好苗子,可阿方索却总打得心不在焉。

他背对失去妻子后便阴沉潦倒的父亲与家,一双眼只穿过窄小的窗户,日日朝海的方向看。

太阳是自这个方位升起的。

海枝将水果砸在他脸上,笑话他说:“怎么,你这是不想上山,想下海了?”

阿紫拉拉海枝:“你要给他水果就好生给。”

阿方索垂下眼睛不说话,吭哧吭哧地把黑色的果肉给吃了,然后继续盯着海看。

海枝做鬼脸笑他傻大个,阿紫在旁拉着,大木闻声过来让他们安静,大青毛都没长齐地跟在背后,阿方索他爹一个开门便把所有人都赶走。

大孩们四散而去,只有阿方索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直到后来,仗打赢了,他爹死了,阿紫死了,海枝和大青重伤,就剩大木一个人还记得来看他。

可那时的阿方索却不再呆在屋子里了,他离开木屋,坐在了海岸边。

高大的身体像岸边一座沉默的小山包。

浪起浪伏,春风冬雪,只有阿方索岿然不动。

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突然就开始伐木。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有痊愈后的海枝日日盯着他手里的木工看,并在那船只渐渐成形之后,义无反顾地登了上去。

那是阿方索第一次造完整的船,谁知道那船到底能不能征服苍茫的大海抵达其他岛屿?会不会在半途突然出现事故?

阿方索自己都不知道,但海枝却信他,说他看了十几年,巴尔干没人能造得比他更好,她要用他的船证明母树是错的,她要乘船找到更厉害的武器,更强大的力量,并将它带回巴尔干。

然后在阿方索未登船前便扬了帆。

一晃四日回归,船破了,人也浑身是伤,至于东西,自然是什么也没捞着。

海枝不信邪,她把海上的情况全部告诉了阿方索,让阿方索将船只改造,却还是不肯带阿方索走。

她这次有好好对阿方索解释,说毅哥腿伤了,阿莲刚生完,阿方索现在是个男子汉了,自然得留下来帮忙看护着。

然后不给阿方索反驳的机会,便又一次扬帆起航,最终八日未归。

这八日下来,阿方索每天早上起来都会从巴毅家路过,看看他们,等伐完木后,再看看他们,便坐回海岸边,盯着船和海抓自己的头发,样子一天比一天拧巴,人也一天比一天急躁。

他想造艘更好的船出去寻人,不能让旁人再犯险,所以他可以自己去。

但要如何在海上控制风向这一块阿方索却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跑去求助孙夫人,孙夫人不仅拒绝,还警告他不准再造,厉声询问他是不是也想成为像她和海枝一样的罪人,最终后悔一辈子的后悔一辈子,回不来的回不来。

城里的人虽不明着说什么,但伴随着船只一日日不见踪影,嘴里自是像孙夫人一样,也不断地念叨起母树、赎罪这样的字眼。

母树母树母树,每一个人都说母树,可母树究竟在哪里呢?

她为什么不允许巴尔干人出海,为什么将孙夫人定为罪人,如果向她认错赎罪的话,迷路在海上的人真的就会回来了吗?

阿方索是抱着这最后一点希望开始在山上游荡的。

他知道深山里有血仆,知道巴尔干人最后一次试图进入分界区后死了近一半的猎魔人。

他不是一个好的猎手,无法独自进入分界区,游荡的那几天先是被护卫队赶回去,又是被普通狼只追得满山跑。

但阿方索还是没有放弃。

他想要看看巴尔干人数百年未曾见过的母树,他想知道如果见到了那么多人念叨的母树,船只是不是真的就会回来。

他日日游荡试探,终于有一天,阿方索看见了从山对面、从分界区里走来的客人。

他听见了其中一位客人在同另一位客人说着“大树”之类的词眼,两人披着夕阳而来的样子实在是美好极了,阿方索在愣怔片刻后,第一反应以为那是血仆给他制造的幻觉,于是转身就跑。

然而那客人追了他一路也没追上,阿方索这才意识到,那是真的人,血仆不可能追不上他。

他一路跑下山,激动地“告诉”巴尔干人,分界区里来人了,那些人提起了“大树”!然后连忙回到自己的海岸边激动地守了一夜。

他以为山上的变化能带动海里的变化,可他的船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次日,当阿方索再一次在山上遇见客人之后,便背着他的小木篮,下决心向分界区进发了。

摸索记忆找到前一天客人来时的方位,再一步一个脚印往陌生的地区探,他想或许还是得自己亲自去向母树赎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