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完结篇

“鹿鹿。”她嗓音哑然,眉眼却都带着笑意缱倦,“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少女抱的很紧,鹿生终是在感受到少女温度时,活了过来。

只有跟在鹿生身后的上官逸,才知道鹿生在北斗有多艰难,闯了龙潭虎穴,出来不是褪层皮,就是游荡在世间的幽魂。

显然,鹿生一度将两者都集齐了,就算有侯爷给的人马,又有御王的百般宠爱,但在遇到北斗国德高望重的百里奚,军队会溃不成军,御王也被下了毒,到现在也只是一息尚存。

活下来的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如最初的承诺,他们都不会死。

可在见到陛下的那一刻,鹿生才将浑身冰冷的刺,尽数收敛,换上了许久未见得柔和笑意。

鹿生朝帝辞点了点头,正巧帝辞也在笑着看他,“回来就好。”

往日的一群人,就这么在战场上聚齐了。

共同守护他们的家,守护万家灯火,也守护一个人。

一时间,整个凉州戈壁滩,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直到双方僵持不下,全然因为十二仙武功超群,在所有人之上。

就在楚九月一行人拼死抵抗时,沉默已久的宋彦看着十二仙道:“师傅,我想回家了。”

宋彦的眼里更多的,除了身旁的师傅,全都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以及越来越大的风雪吹得人血液都凝固了。

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种方法让师傅收手,可是都失败了。

尸山血海,是宋彦平生最厌恶的,可面对的是师傅,是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他满怀期许的问,只听师傅低声道:“等师傅把凉州夺回来,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宋彦垂眸,冻僵的指腹缓缓流动着血液,握向剑柄,“阿彦说的家,是十二仙楼。”

十二仙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震惊的看着他,可很快眸子又弯成最好看的弧度。

宋彦把剑架在师傅脖颈上,声音带哽,“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啊……师傅……不能一错再错……”

十二仙只是看着他,看着阿彦哭得背脊在颤动,看着阿彦泪眼朦胧,看着阿彦刺穿他的心脏。

他好像才重新感觉到了疼痛,寻到了泪腺,栽倒在熟悉的宽厚怀抱里,十二仙笑得温柔似水。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死了,是不是说明宋彦能活着。

他想带阿彦回的,是他另一端的家乡,只是他在这个世界待了太久太久,外面是个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直到眼前被大片大片的血红笼罩,十二仙慌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阿彦……阿彦……你怎么这么傻……我每一世都在救你……也只为了你……可如今你却告诉我……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结局……”

宋彦也没会一个人活下去,剑刺穿心脏时,才终于从亲手杀了师傅的剧痛中解脱出来,他将师傅抱在怀里,血顺着嘴角蔓延,“师傅……阿彦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论过了多久……来世……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随着二人双双陨落,西厢国灰溜溜的逃了,百里奚被鹿生就地处决,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是楚九月没看到鹿生杀伐果决的样子,眼睛被少年纤长玉手挡住了。

东莞还是那个东莞,陈安终于等来了凯旋之音,千万子民,纷纷点灯祭奠死去的将士们,长明灯连续三天,照彻长夜。

可陈安没等回陛下,他问摄政王,陛下去哪了?

摄政王只是说,“阿九想静一静,看一看这偌大的世间。”

帝辞想跟着,却没想到楚九月偷偷逃跑,也不想让任何人跟着,给他们只留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很简单,“等我找到一处世外桃源,定会告知你们前来相聚。”

帝辞有想过为什么,得出的结果全是鹿生回了北斗国。

鹿生不得不回去,他在御王的呵护下,一点点找到了儿时的记忆,记忆里全是父皇对他的爱,如今父皇服了楚九月的给的药,醒是醒了,但是毒素在神经里积压太久,心智也停留在了十岁左右。

王位空虚,北斗国多少人虎视眈眈,鹿生和上官逸两个人稳定了局势,鹿生也被推上了王位。

一生都在渴望自由的人,终是被套上一层层枷锁,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寂。

幸好有上官逸一路跟随,也有楚九月吊着他的气血,鹿生一想到曾经在平阳,江南,一行人朝夕相伴的日子,就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眉眼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一行人,仍是少年身,不似少年心。

三年后。

楚三月登基已有三年,国号依旧是东莞,百姓安居乐业,一年比一年繁荣昌盛。

陈安敛去天真,变得沉稳内敛,一直记着楚九月交待的话,尽心尽力辅佐当今陛下,只是他时常恍惚,在宫里每一处,都能看到绯红长裙的少女,在樱花树下跳脱的唤他过去,一听就知道憋着坏心思,陈安摇了摇头,想着又是幻觉。

那日苏兜兜转转终是回了祈安堂,平日里依然与张三李四打打闹闹,可他看着种了满院的栀子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再也没能等到眉眼如画的小公子,他的花祈安,如今的楚九月,还恨吗?在不顾一切冲向凉州时,就不恨了,他只是想要一个家。

顾长生仍然是叱咤风云的小魔头,只有他活的最恣意潇洒,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只是没在杀过无辜之人,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在江南鹿府,在庭院石桌上一坐,就是一天,后来干脆不走了,直接当自己家住下了,其实他的小心思很明显,在等一群不回家的人。

每年二月初,都会有人在碧落祭奠死去的将士,只是人一年比一年少,长明灯火却一盏不少,甚至更多。

没人知道零星的几个百姓,是怎么照彻长夜的。

是夜,二月初,永安城。

雪下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传到揽月耳朵里。

婆婆擦了擦眼泪问:“姑娘,你每年都来,是在祭奠谁啊?死去的将士里,也有人是你的亲人吗?”

揽月看着她,愣住了,想了半晌,才应道:“不记得了。”

“那样貌忘了,名字总该记的吧?”

她真的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她确实不记得少年的模样,少年的名字,甚至连声音都不记得。

梦里,只依稀能看到银杏树下的少年影子。

一袭黄衫翻飞,全身都散发着光,她拼命去追,却总是扑空。

抓不住的。

只记得如果她不来,整颗心都会碎掉,害怕少年连大梦一场,都不再施舍给她。

烧完最后一张黄纸,听到公子在喊她。

“小丫头,回家了。”

是了,小丫头这个绰号,她一听就会收敛利爪,乖乖的跟过去。

梦里少年也总是这般唤她,唇语难不倒她。

小丫头,快过来,我带你去买冰沙,好不好?

她乖乖的跟上公子。

公子每年都会带着她来,每次都躲在角落烧上一本武功秘籍,偷偷扎了好多好多长明灯。

她问:“公子,我们来祭奠的是谁啊?”

帝辞笑着笑着眼眶泛起一层水雾,摸着她的头,沙哑道:“小丫头,他不想让你记得。”

陌离那臭小子,死了也不想看到你为他难过。

还有兄长,天上星河烂漫,你看到了吗?阿辞过的很好,东莞也已然安定。

半晌,帝辞敛了情绪,“咱们搬去凉州陪他们好不好?”

离故乡八千里,他不想臭小子和兄长太累。

“好。”

揽月应声,拉着他的袖子,走在后面,看着满城祭奠灯火,铺满碧落,天上的长明灯千万盏,照彻长夜,再忍不住落了泪。

她的少年,还有人记得,他是所有人的无名英雄,不是她一个人的风灯。

——

“小姐,这几天你没日没夜的扎长明灯,去休息会儿。”柳絮盯着她生满冻疮的手,见她还不停下,再次开口道,“先去上点药。”

只见冻的小脸通红的少女,突然弯了弯眸子。

“我想点亮长夜,让他们寻着光亮回家。”

说完,楚九月眼前一片朦胧水光,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陌离还是小孩子嘛~万一没人领着,找不到家会哭鼻子的,他一哭鼻子,帝辞会心疼的。”

“流觞呢……”她顿了顿,语调拉的很长,“小公主一直有个秘密,没跟任何人讲过,她怕疼。”

可小公主,到最后都没有说一句疼。

她声音带哽,“先生……”

楚九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到泪水浸湿了手中灯盏,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常川,是提都不能提的伤口。

她三年白衣,皆是为他。

柳絮抹了抹眼角,沉默了,坐到她身侧,扎起长明灯来。

他与楚九月的相遇,原是个意外,只是都默契的选择凉州,在凉州盖了一处小院子。

三年了,楚九月再没有真心笑过,她给自己套上一层层枷锁,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一天比一天虚弱,再这样下去,那朵艳丽的曼珠沙华,也会就此陨落。

公子每每来到凉州,都会将悲凉落寞诠释的淋漓尽致。

仿佛他就是孤独本身,孑然一身。

就在风雪里,离墓碑最近的地方,帝辞三年都在稳固东莞,如今才真的卸下身份,只是不知凉州何时建了一处小院子,看上去颇为风雅,帝辞带着揽月走了过去。

伴随着一道厚重的开门声,风雪一拥而进,柳絮迅速起身,去关门,堪堪没让风雪卷动楚九月的白裘,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一个身披墨色狐裘,一个已经出落亭亭玉立的少女。

良久的沉默后,柳絮躬身道:“王爷。”

雪院里扎长明灯的楚九月,指尖一顿,眼底染了华光,朝来人笑得温柔潋滟。

——

柳絮一直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人,一颗围着所有人转的小太阳。

只是他的太阳陨落了。

再有的话,就是侯爷的秘密,永安卖桃花酥的铺子只有一家,是侯爷开的。

刀尖舔血的侯爷,每天都会亲手做上几盒桃花酥,再由柳絮送到铺子里,再被陌离买了去,送给帝辞。

一来二去,便是十年。

只有一天间断,侯爷受了伤,怎么也起不来,柳絮又不会做,这才让人趁机钻了空子,给王爷喂了毒。

后来啊,楚九月,帝辞,鹿生,陈安,那日苏,柳絮,揽月,上官逸,都默契的在九月奔赴江南。

顾长生就呆在鹿府,终于等到故人舍得回家。

(完结,祝各位诸事顺遂,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另一个故事也悄然而至,我们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