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骤歇,大红帷幕来开。
头牌小云凤踩着《夜深沉》的鼓点踱出,头面七支点翠凤钗随步摇颤,绣满牡丹的披风拖过三尺红氍。
她开口唱:海岛冰轮初转腾——
程派幽咽中透着梅派甜润。
其实好多人听不懂京剧,毕竟从前听的都是蹦蹦戏。
近些年,好多京剧班子来东三省,于是这些土豪乡绅也跟着赶时髦。
二楼包厢里掷下一枚金戒指,叮当坠在台前,这是哪位大爷心照不宣的‘赏’。
一些人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狭长下巴的脸。
有人惊呼:“是张司令!”
正当贵妃醉卧百花亭,小云凤水袖甩出满台梨花雨时,屋顶的美国通用电灯突然齐灭。
黑暗中,观众席惊呼四起。
茶碗翻倒声、孩童啼哭声、日文俄文的咒骂声轰然炸开。
后台掌班早有准备,几十支洋蜡火苗窜起,映得台上小云凤脸色惨白。
她攥着披风一角僵立,发间点翠在烛光下泛出幽蓝,恍如《聊斋》中现形的精怪。
池座里,几个黑影趁乱摸向他人衣兜。
班主喊:“快快快,快说些什么……”
小云凤的声音穿透混乱:“列位莫慌,且听我清唱一段——”
人已经走了一半。
第二天。
某小报载:滨江大舞台停电,观者骂街者有之,窃物者有之,独小云凤临变不惊,艺德可风……
当天夜里,同样的戏码又一次上演。
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了。
胡来当晚就奔了给这片供电的耀滨电灯公司,谁料一个主事的没见到。
问为什么停电,值班的一位技术人员说:“正在排查,很可能是线路的问题。”
线路问题?
什么问题会连续两天在同一时间停电?
胡来不信,又去了耀滨电灯公司老板熊冕章家,结果门房告诉他,先生不在家,去了长春。
胡来无奈,只好回去。
转天夜里,又是唱到那句‘海岛冰轮初转腾——’,又停了电。
本来今晚上座就不到一半了,这么一搞,这戏没法演了!
毕竟三天前警备司令唐阎王才来过,胡来再不想承认,也得面对,除非这买卖不干了!
于是,他去了张焕相家。
那晚停电以后,张司令就没再去。
原以为他一定会给自己撑腰,不料事情说完以后,张焕相却说:“温泽哪,你也是不懂事,不就是三天时间嘛,租给他们就是了!”
温泽是胡来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