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味辛辣,并不好喝,“你怎么看?”
王翦知道他问的不是这顿饭。
“那伙人,不像江湖草莽。”王翦夹了一筷子青菜,细嚼慢咽,“他们的纪律,他们的合击之术,更像是军中的死士。”
“军中?”嬴政的眼神冷了下来,“六国已灭,天下归一。”
“谁还有本事,能养得起这样一支死士?”
“或许,不是六国的余孽。”王翦放下筷子,“他们的兵刃很奇特,路数也邪门。”
“尤其是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人。”
“清道夫……”嬴政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幽深,“扫除一切不应存于世间之秽物……好大的口气。”
他想到了那个女刺客。
这个世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似乎还隐藏着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规则。
“奉天之命……”他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个‘天命’。”
就在这时,邻桌传来的一阵高谈阔论,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桌穿着儒衫的读书人,个个面带忧色,言辞激烈。
“……泰山封禅,自古乃是帝王与天沟通,禀报功绩之大典。”
“可如今呢?陛下已亡,新帝虽有作为,却行法家酷烈之道,致使天下士子离心,此举,岂是德政?”一个年纪稍长的儒生,痛心疾首地说道。
嬴政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没看那桌人,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焦距。
另一个年轻些的儒生接口道:“李兄所言极是!天道轮回,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前些时日,东郡天降雷火,地裂数丈,这便是上天示警啊!”
“正是!正是!”满桌的人随声附和,“若非君王失德,怎会引来天怒?”
“天怒?”艾欧里亚听到了这两个字,他抬起满是油光的脸,嘴里还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问,“什么天怒?哪里有天怒?”
王翦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一杯酒。“吃饭,别说话。”
嬴政依旧一动不动。
他听着那些儒生们,把他儿子嬴启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把他这个始皇帝的功过拿出来反复鞭尸。
说他暴虐,说他无道,说大秦的江山,根基不稳,迟早要被上天收回去。
这些话,他听得太多了。
以前,他会暴怒,会下令把这些多嘴的家伙全都抓起来,扔进大牢。
可现在,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慢慢地,从冷漠,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天……天……又是天。”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忽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