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纹?”塔克抬头随意数了数,骂道,“我哪知道,没数过!”
“我刚才数了,有八种。”高乐奇看向塔克,“真不简单,用了八种花纹。”
“那又怎样?”
“你每天晚上睡在这,抬头就能见着,就没想过数一数?”
“谁这么无聊!”塔克在椅子上坐下,又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我问你话呢!”
“仔细看看,咱们每天看着,却没仔细看清的东西挺多的。”高乐奇指着屋角问塔克,“你记得那个花瓶上叶子的形状吗?你发现你床脚有雕花吗?”
“高乐奇!”塔克很不耐烦,“这些事不重要!”
高乐奇抬起头想了想,叹气:“或许不重要,但我们老是忽略那些放在眼前而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细节。”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睡觉了!”塔克很烦躁,经过一天的奔波惊吓,他想歇息,“神子再不回来,我就睡着了!”
话是这样说,但杨衍没有回来,塔克始终不放心:“神子要是回来了,叫醒我!”
高乐奇点点头,他也很累。他依序吹熄油灯,只留下最靠近门边的那盏。塔克脱去外衣躺上床,看见高乐奇站在油灯旁,灯火把老长一条影子投在门边。
“塔克,你有什么愿望吗?”高乐奇问。
“夺回属于亚里恩的权力!”塔克靠上枕头,“你呢?修史书替鱼将军平反?”
怎么累成这样?塔克一沾上枕头就神智迷糊。最后一点灯光熄灭,之后是关门的声音。
高乐奇刚才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饥肠辘辘,塔克正要传膳,侍卫敲门急喊:“禀告亚里恩!祭司院传来消息,请亚里恩前往圣堂拜见神子,卫祭军正在宫门外等候!”
塔克吃了一惊,从床上跳了起来。高乐奇很快赶来,体贴地带了块酥油饼,塔克混着葡萄酒狼吞虎咽地吞下。
“神子为什么让我们去祭司院?”塔克擦去嘴边饼屑发问。
“不知道。”高乐奇摇头,“去了才知道。”
整个奈布巴都几乎被卫祭军掌握,王宫卫军被严加看管,厄斯金领着队伍守在王宫大门外。“请亚里恩乘坐自己的銮车拜会神子。”厄斯金态度非常谦卑,与昨晚的强硬截然不同,“这是亚里恩该有的尊严与礼貌。”
塔克的銮车早拆了当神子銮轿,他搭上高乐奇的马车。他很不安,自己到底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他问了高乐奇好几次,高乐奇不是沉默,就是说去了就知道。
他与高乐奇被引进圣堂,巨大的萨神神像伫立在圣堂中央,俯视人间的火眼不知是否受了岁月洗磨,早已无法判定视线落向何处。曾经,信众参拜时最爱争夺位置,而今每位信众都确信自己所在的位置受到了萨神的注视。
高台前站着一排人,是娜蒂亚、孟德主祭、孔萧主祭和波图大祭。塔克一眼看到神台上的三人,当中那人穿着用金色丝线绣出太阳光纹的白色祭司袍,戴着一顶兜帽,高耸的衣领遮住下巴,让那双红眼格外突出。
是杨衍,站在神台中间的是杨衍!
塔克不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脑中一阵晕眩。
古尔萨司站在杨衍左后方,一个塔克不认识的人站在杨衍右边,落后古尔萨司一个身位。
这人穿着天青色长袍,灰色长裤,身材高大,塔克估计他只比汪其乐矮一点,有着比王宫卫队任何一人都更加宽阔的肩膀与健壮身材。他的大腿很粗,裤管被撑得鼓起,有一双大得可以单手抓起西瓜的手掌,长相粗犷,轮廓很深,皮肤没有光泽,平整不逾寸的头发与浓密的虬髯白多黑少,看上去年纪约在四五十之间,额头皱纹明显,像是饱历沧桑,眼睛如虎目般精光抖擞,却又非常温和。见着这个人,你并不会感觉他会威胁你,但你明白绝对不能让他感觉到受威胁。
塔克来到神台前,仰视杨衍,一时间情绪复杂。他看不清杨衍的脸,只觉得那双红眼更加鲜红了。
波图温和地提醒塔克:“亚里恩,您忘记对神子行礼了。”
行礼?塔克一愣,还是高乐奇化解了他的迟疑:“首席执政官高乐奇参见神子,愿萨神旨意通达神子,通达光明。”
杨衍看向塔克,不只杨衍,塔克觉得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高乐奇拉了拉塔克衣角,塔克低下头左手抚心:“塔克亚里恩参见神子。”
杨衍缓缓道:“这次奈布巴都的缺粮是希利德格与众亲王造成的,希利德格已然伏法,卫祭军已将胡根亲王关入牢中,择日处死。”
希利德格死了?塔克皱了下眉头。他一点也不在乎胡根亲王,胡根亲王同样该死,要不是他站在希利德格那边,亲王们的意向也不会一面倒,导致自己被逼入绝境。
他只是还没搞清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其他参与这件事的亲王,这就是我要跟亚里恩讨论的事。”
塔克感到困惑,他以为会是古尔萨司站在神台上说这场动乱的后续要怎么处置,包括对他和高乐奇的审判,就算杨衍会在场,也应该只是如傀儡般站着,极不情愿地说:“一切就照古尔萨司的意思执行。”
但神台上的杨衍显然不是这样,他像是照着自己的意思在说话,没人逼迫他,古尔萨司只是慈祥看着,任由他处置这些事情。
杨衍似是感受到塔克的疑惑,对众人说:“娜蒂亚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我有话要跟亚里恩和他的执政官说。”
“遵从您的旨意,杨衍哈金。”古尔萨司恭敬回应,领着众人离去,杨衍身后的壮汉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