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学。”谢云襟说道,不容质疑。
“趺坐,左脚置于右脚上,双掌置于胸口,四心朝天,四心是掌心与脚心,仰头,纳气……”
金夫子从最简单的内功入门开始教他,他是最有悟性的孩子,虽然读书上的悟性不同于内功上的悟性,更不同于武技上的悟性,但他学习三天后还是开始感受到一股微暖,如同一颗小圆珠似的东西在他小腹间浮现。他知道这是第一步,之后他要将这颗小圆珠循着气府诸穴走一圈,反复锻炼,然后送到气海储存,这样就称为一个周天。不同内功在周天运行上走的路径不同,呼吸吐纳之法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必须经过气府诸穴。
谢云襟发现他将那口真气送至阙盆穴就再也过不去了,像条被乱石阻拦的道路,不,若是乱石还好,乱石可以突破或搬挪,这情况更像断绝,像一条平坦的道路前方突然断裂出万丈深渊,连搭桥而过都没办法。
他有些慌,但不乱,他将这微小的弹丸循着原路送回气海,准备储存下来明日再锻炼。然而当他照着金夫子教导的法门将内力送回气海吐气收纳时,那颗小弹丸却凭空消散般,再也不见。
他觉得怪异,这与书上所教的不同。隔天再来,真气一如昨日,一旦到了阙盆穴就再难寸进,回到气海便消失。他努力了一个月,毫无进展,他的气海竟然存不下一丝真气……
他决定改练《玄化宝典》,但当真气运行到中枢穴,同样窒碍难行,气海依然空空荡荡,《洗髓经》和《养浩神功》依然如故。
“少爷,您的身子练不了内功。”金夫子说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决定改练外门功夫,就算没内功,靠着外门轻身功夫越过一丈远的高台不难,甚至能跳回来。
“不要再练了,少爷,武功是没用的东西,您应当把心力放在读书上。”金夫子苦口婆心劝他,甚至收走了书架上所有武功密笈。但这仍阻止不了谢云襟,这山洞能有什么地方藏东西?金夫子也不是真正能管束他的人。
他发现练了半年,顶多只能跳一丈多远,至于跳高,连四尺都跳不了。他试着挥舞兵器,手能提,脚能挪,却始终无法迅捷有力,像是少了什么,劲力始终无法再往上提一分。
半年后,他掷剑于地。他认清自己没有学武的天分,半点也无。
“武功是下等人的学问。”金夫子宽解着,“万人敌才是上等人的学问。若有一日,你身傍百人护卫,那时要做什么自然有人替你做,用不着自己冒险。”
金夫子发现自己说漏嘴,正想转过话题,谢云襟已将目光投了过来。
“身傍百人护卫,我会有吗?”谢云襟问。他对自己家族所知甚少,只知道自己是怒王后人,因为某些原因必须躲在这,其他的并不清楚。
金夫子掩饰道:“或许有一天会,如果少爷有足够的学问,总有一天会有上百人护卫。”
“你好像早就知道我练不成功夫?”谢云襟问,“为什么?爹不让我离开,但鬼谷殿有这许多武功密笈,我只要练成其中几本就能离开这,为什么你们这么笃定我练不成?”
金夫子闭上眼,谢云襟看出他在犹豫。金夫子鲜少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他是个忠心的下人,没有秘密,不能说的事他会果断拒绝回答。
那是个对金夫子而言难以启齿的秘密。
谢云襟心跳陡然加剧,他忽地觉得害怕。无论多聪明,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希望金夫子不要回答了。
“少爷小时候,老爷用七根银针破了您的气府穴道与气海,伤了您的手筋脚筋,虽不影响日常活动,想要练武却是不能了。”
“你说什么?”谢云襟如遭雷击,“是爹废了我的气海,伤了我手脚筋,让我一辈子不能学武?”
为什么爹要这样对待自己?
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心念电转间,他又明白了一件事——金夫子为什么愿意告诉他这件隐瞒许久的秘密?
“爹不会再来见我了?”谢云襟问。打从他开始练武后,父亲就再也没来过,已经快一年了。
金夫子点点头:“我跟老爷说起您练武的事,老爷……就明白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
“我想老爷还是会来的,等他想清楚该怎么跟您说。您毕竟是他儿子,他会来见您的。”
谢云襟仍旧坐在洞口前的悬崖边。他叫谢云襟,表字无岫,正如其名,浮云为襟,岩洞为伴,他注定离不开这座山洞。
十二月的风雪呼啸,雪花打在脸上,风很大,他觉得自己彷佛要被风吹走了。若是乘这风势往下一跳,能到达下面那个平台吗?
金夫子提着油灯来到洞口,再次叮咛他早些进来躲避风雪。
“以前我问爹我几时能走,爹总说要等时机,金夫子你说,几时才是那个时机?我还要在这住多少年?”
金夫子犹豫着:“只要等到……”
“等到大少爷成亲,生下孩子后,老爷就会放云少爷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