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心向背(四)

天之下 三弦 8514 字 2024-10-20

那么在这里,他就能看见点苍人马翻过山脉,向冷水滩推进,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足以向当地门派回报,通知衡山戒备,甚至埋伏。

但他们死了,无声无息死在这。虽然两天前又有门派弟子来问,是否见着这两名弟子?但他们没有来到观天台,也没有入村搜索,牛村长说那两名弟子来过,但当天便离开,他们也没细问就走了。这样一个村庄,实在没有谋害门派弟子的理由。

但足够唬得村民一身冷汗。

唯有明不详知道,这牛山村,这批马匪,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冷水滩大战的命运。

那么,村中的大战又会如何完结呢?

在徐亮与月季私会被发现后的隔天,薛四哥就来见过明不详。

“我们要离开牛山村。”薛四哥问明不详:“明大侠能帮这个忙吗?我们发誓,绝不会再来滋扰牛山村。那些马匹,银两,我们都不要了。只求您把我们带走。”

“我还要留在牛山村几天。”明不详想了想:“不能带你们走。”

“那替我们解开这些束缚,我们自个走。”薛四哥说道。

“村长不会让你们走。”明不详回答。

薛四哥明白,或许在一开始,作为马匪的他,不明白这些“纯朴”村民的想法,但当那两名弟子死在牛山村,当所有牛山村的村民成为共犯那天开始,当过马匪的他,能理解“罪犯”的想法。

牛村长不会给他告密的机会,也不会相信他。如果硬要离开,必然有冲突。

“你们都忍了快两个月,不能多忍几天?”明不详道:“我要走那天,会在村外树林外等你们。你们摸黑出来,到了树林外,我为你们解开手镣脚铐,让你们自由。”

“我会等你们到天亮,假若你们没来。我便走。”

薛四哥点头。

冷水滩大战结束后,明不详来见牛村长,说自己明日就要走。牛村长很吃惊,但也料到,明不详不可能住在这。

至于明不详是否会告密,牛村长并不介意,因为他告密就是将自己牵扯进其中,他毕竟不是马匪这等亡命之徒。

牛山村的人也不是。牛山村的居民都是纯朴的农民,本就不该跟马匪同流合污,只怪自己一时心软,收容这群不知悔改的恶徒。

明不详离开牛山村,走过村外的树林,就在那里等着。

薛四哥很早就将计画告知其他弟兄。所有人都在等着。村民对待他们越来越冷淡,不仅饭菜减少,也不愿将农具借给他们使用。他们只能徒手垦荒。薛四哥找个由头,说是垦荒方便,不如让自己这群人一同住在之前村东那间关押他们的破房子里。村民们也想将他们集中看管,于是也允了。这正中薛四哥下怀,他可不想走的那天还得在村子游荡,找寻同伴。

他们也不相信村民会愿意让他们在这扎根落户。在村民眼中,他们永远是马匪。那还不如走人。得知明不详愿意帮忙,众人都很雀跃。只是等着有些心焦。

最心焦的是徐亮,他已经好几天没见着月季,他真的很喜欢月季,他知道月季也喜欢他。

他想让月季跟他们一起走,但他又不敢问薛四哥。

好不容易,终于逮着个机会,趁着牛村长出恭时,他伏在窗外,要月季跟他一起私奔。

“明不详走的那天我们就要离开牛山村。”他来不及将所有计画和盘托出,只说了几句要紧的。听着月季她娘的声音,即刻溜走。

月季挣扎许久,她试探过父亲,但牛村长显然不会将她许配给徐亮,那是不可能的事。

明不详走的那天,牛村长召集了所有村民开会。并派人在外戒备,免得被马匪们听到。他怕女儿泄秘,也叫人在家看着女儿。

月季被留在家中,便假装生闷气躲在房里,顺带收拾些细软,准备跟着徐亮私奔。她也想过帮徐亮偷钥匙,但自从上次钥匙被偷后,爹就将钥匙随时挂在腰间。片刻不离身。

村民们很快聚集在一起,讨论的就一件事:“怎么处置那群马匪?”

“杀了他们。”王树很快就提议,他觉得这是村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明大侠走了,这群人以后要是为恶,没人制得住,难道真要收容这些马匪?”

“他们以前就仗着会武功欺负人,等除去手镣脚铐,还不继续欺负我们?”

赵寡妇心惊胆颤,手握佛珠,只是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那又回到个老问题,怎么杀?谁来杀?

“就是杀人嘛。”尤百斤道:“跟杀猪一样。尖刀子进,红刀子出。”

牛村长道:“我倒是有个计较。他们现在都睡在村东的破屋里。我们趁他们睡觉,把门从外锁上。在外头堆柴火,放火烧。”

赵寡妇吓得眼前一花,昏了过去。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当然也有些良善的,都力主放他们离开就好,可终究拗不过人多。

“今晚大家回去准备柴火,一捆一捆,上头多铺些稻草,淋上点灯油,等他们睡了,我们今晚就动手。他们早一天死,就少费一天米粮。”

众人点头称是,约好子时动手,之后各自回家准备,早些歇息。

“等到丑时,我们就走。”薛四哥说道:“得等他们全睡了。我们才方便行动,要被发现,必然出事。”

众人同样点头称是,唯有徐亮还担心着。不知道月季会不会跟他走。

月季将细软收拾好,不知为何,今日父亲就在客厅中来回踱步,不肯睡觉,她一直等到亥时,担心徐亮等不着她会先走,于是假装睡着。带着包袱往村东破屋与徐亮会合。

到了子时,村里人人提着捆木柴,还有火把、镰刀、铁锹、耙子,各自噤声,往村东破屋走去,将那些木材在破屋外堆成个小山。牛村长蹑手蹑脚,用锁头将破屋门锁住。随即接过火把。

牛山村那些个不名誉的事,就这么烧个干净吧。

他将火把扔向柴堆,大火顿时熊熊燃起。没一会,就听到里头人的呼喊声,还有“咚咚”撞门声,混乱的咒骂声。

这群马匪,早就死有馀辜。

然而他没想到会听到女儿的救命声。

“爹!救命,救命!”

那确实是月季的声音,月季怎么会在里面?他出门前到月季床上看了一眼,没上前惊动,干这种事,还带女儿来瞧热闹吗?他不知他看到的床上的女儿,不过是月季拿些衣裤枕头伪装。女儿早在亥时就来到破屋,只是薛四哥打算丑时才走,于是就在屋里等着。顺便与徐亮互诉相思之苦。

自己的女儿万不能烧死在里头,牛村长冒火冲向前去,掏出钥匙解开门锁。

所有人都没想到月季会在里头,不由得呆了,一时没去阻止,也没人去救火。

才刚解开门锁,砰的一声,门被从里头撞开,牛村长摔倒在地。薛四哥正压在他身上,十几名马匪从里头慌忙逃出。由于脚镣之故,不少人摔倒在地。

“快拦着他们。”有人大喊。于是有人举起铁锹,拿起割草的镰刀。没带农具的赶忙回家找寻趁手的兵器。

一记铁锹打在一名倒地的马匪头上,穿透脑门,眼看不活了。

一名来不及闪躲的马匪被镰刀割伤大腿。

“钥匙,钥匙在这!”薛四哥大喊着,他从被压倒在地的村长身上摸到那串钥匙,交给了身边的徐亮,徐亮一支支的试着。

马匪虽会武功,但手脚被制,闪躲困难。对方人多,但他们是马匪,打过团战,知道互相配合,三五人聚集成圆互相照应。靠着一股猛劲硬抗,掩护着薛四哥与徐亮。

村民们也知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杀红眼地不住攻击。

年纪最小,跟薛四哥同住的叶佑被耙子扫中大腿,摔倒在地,紧接着是一阵乱棍,打得他全身骨折,像是团肉泥似的吐血而亡。

“开了!”薛四哥大喊一声,手中镣铐解开,他武功最好,将镣铐当成兵器,打碎王树的天灵盖。

没一会,薛四哥脚上的镣铐也开了,这一下如虎入羊群,驱散一股村民,徐亮趁机又开了一名同伴的手铐。

一名马匪用铁链兜住牛村长的脖子,用力勒着。月季尖叫着,昏了过去。

一名马匪来不及挣脱手铐,被那柄缺了边的破犁砍中后脑。

包二福扑向徐亮,但徐亮已经解开束缚,他夺下包二福手中的镰刀,反手插入他的胸口。却被尤百斤的杀猪刀刺入腰间……

破屋的大火,越烧越是激烈。

明不详在树林外等着,等到火光冲天,他依然等着。等到火光熄灭,他依然等着。

等到天色发白,约定的时间时,他没见到任何人来见他。

于是他跨上马,离开了牛山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