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衡山地头。”蓝胜青想。或许点苍能靠奇兵突击长驱直入,但时间拖得越久,冷水滩聚集的人马就越多,只要夺回零陵,点苍这番就是无功而返。
然后他就看见大批难民涌入,身上都带着恰恰足够赶来冷水滩的粮食。
这该死的矮子,蓝胜青当真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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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滩会是关键战场,若能在这里击退点苍,衡山就能力保不失,起码有足够的跟点苍耗的本钱。
但不会在一两天内分出胜负,甚至不会在十天半个月内分出胜负。
“天都快黑了,你要在上面看到几时?”
是那个高个的庄稼汉。
明不详从观天台上一跃而下,这轻功震慑了这年轻人。
“你……你就这样跳下来?这可有三丈高!”
“我学过一点武功。”明不详问,“村里有投宿的地方吗?”
“你还想住上啦?”高个汉子脸上满是不耐,“我们这破地方哪来的客栈!”
“一天一钱银子,只要个睡觉的地方,除了早晚持经,不扰人。”明不详打着商量。
“一天一钱银子?”高个庄稼汉吃惊,他不知道山下房价有多高,但一天一钱银子在这肯定是够的。
“我得问村长。”他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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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姓牛,叫牛长命,听说村里来了个尴尬人,还要在牛山村这么个破地方住下,不由得起疑,见是个白净俊美的青年,又不由得讶异。听说这人会武功,他又担心是奸细,问了来历,明不详取出少林发的侠名状。
“我就关心山下战局,没别的意思。”明不详这样说。
可从山上望下去,虽说冷水滩跟零陵城两军尽收眼底,也就是一群黑压压的蚂蚁,什么都看不清。至于要当奸细,出这座山到零陵通报消息都得耗上一整天。
牛村长想了想,道:“村里有多的房子,要是不嫌破烂,能让你住上几天。”
明不详道谢,从马上取下行李——一床薄被跟几件衣服——道:“我茹素,村里若不方便,我能自己觅食,若有人准备,额外再给饭钱。”
牛村长忙道:“村里也不是日日有肉,赵家嫂子也吃长斋,让她替你准备一份便是。”
明不详就这么在村角一间破屋里住下了。
牛村长不放心,让人悄悄瞧着动静。这青年生活倒是规律,卯时起床诵经,赵家嫂子给他送去早饭,之后洗衣服,几件衣服都是洗到发灰的白衣,有些缝补痕迹,可穿在他身上就显得纯净,无寒酸感。
他把衣服晾在屋外,头一天他借了把斧头去村外伐木,村长初时觉得疑惑,后来见他上屋顶,牛村长才想起这屋子会漏水。这年轻人忒也细心,不等下雨就先补上屋顶,可见他真打算要住上些时日。
午时过后,他会去观天台坐着,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黄昏前回来将衣服收起,用了晚餐,提水沐浴更衣,诵经做晚课,那虔诚模样,赵家嫂子都说像是菩萨降世。
有时天黑了,明不详也会往观天台走,衡山营寨与零陵城中灯火遥遥对峙,村民们站在崖边也能瞧清,都有些心惊。
牛村长甚至不知道两家为什么打起来,只知道点苍犯境,初时村民们都当看热闹,可远远看去只知那片黑都是人,干些什么事就看不清了,零陵城失陷还是大伙盲猜的。
指望着李掌门快些赶走恶徒……牛村长没空担忧这么远的事,村里的事已够烦,那些贪婪的凶神恶煞不知几时又会来滋扰……
明不详没其他古怪,村民们前几天还对他好奇,几天后就视之如常,见面打招呼,明不详总是礼貌回礼,颇见亲近。
倒是女儿月季,一开始还想亲近人家,见他早晚诵经,知道是个修行人,那点念想都没起就断了根。
牛家村的日子就跟过往一样平静,要不是一年多前来了群祸害,真算平静了。
这不?说来就来了。
就在明不详在牛山村住下的第六天午后,那群饿鬼又爬出来掏肠子。
半杆绣着义字的破旗打从村口树林外就一路招摇,七匹马,连同后头十二个人,一共十九只饿鬼。马匹在村口兜了一圈,喧哗出些动静,其实也无须这动静,这批人才刚走出树林,王树这没屌的孬种就忙着大喊:“薛四爷来啦!薛四爷又来啦!大伙仔细些,有什么好的都放门口!”
包二福铁青着一张脸,其他村民也个个丧气,开了大门,搬出家中柴米油盐,衣裤棉被捆整齐,几尺布料、几束布麻全撂地上搁着。
杀猪的尤百斤将一户口大小猪崽赶到门前拴着,养鸡的韩大妈不着慌,鸡栏子就在后院,薛四爷也不是生客,要取自便。
这便是牛村长忧心的。一年多前,不知哪冒出一群马匪,说是马匪,也才十余人,凶神恶煞,领头的身材高大,不知姓名,就知道个外号叫青面狮,大家都唤他薛四哥,挺着根铁铸流星槌,怕不有三四十斤重?
这群人搜刮完村里,一阵风似的走了。牛村长派人通报门派,只是小股流匪往往行踪不定,今日在山上,明日可不知去了哪处湖海,再说了,不足二十人的马匪值得劳师动众?这附近本就荒凉,当地不过有个冷水门的小分舵,前阵子才刚剿了大匪,伤折不少人手,派人勘了两次便没了下文,让村民自认倒霉。也不过百来人,二三十户,又在这深山老林,要不迁了村,到山下落户去?
都说人恋故土,迁村不可能。不想这群人半年后又来,把村子攒的余粮搜刮一空,还带走一只猪崽,可心疼死尤百斤了。里头一小伙问月季许了人家没,包二福当成调戏,怒从心起,上前挨揍,那腿就是这般断的,歇息了两个月,至今还有些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