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捕通缉可不容易,要犯也不会明晃晃到处跑,在道上走动随时都得注意。最好的办法便是从门派处探听消息,找线索,看逃犯是逃往哪个方向,往该处搜捕最快。不过这些都是小悬赏,少则二十两,多不过五十两。要不就是跟邻近乡亲打听哪有新来行踪可疑或者操着外地口音的路人,好让他们这些包摘瓜的一一查验。
这还需要个本事,就是能认图纸。海捕文书的画像多半与本人有些不同,照图抓人,十次得抓错个五六次,要是杀错无辜,还得惹祸上身。铁头林就有这本事,图纸看个几次就能记得,还能在路上辨认出逃犯,就算这样,通常走上个把月才能遇着一张花红。
四百两真是太多了,丁奇想。
这三天果然一无所获,瞧着王猛有些懊恼。第三天夜里,众人又聚在小屋中,那李景风果然又来了,不同的是,他这次提着火把,背上多了个包裹,丁奇总算看清楚这人样貌。
他上次来时好似没提火把?丁奇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忘记李景风有没有带着灯火。
“对不住,没找着活。”王猛显得很愧疚,“要不这样,兄弟刚干了票买卖,怀里还揣着些银子,聊赠十两,权当借的,有缘再见,李兄弟再奉还便是。”
李景风摇摇头,问道:“这颗人头值钱吗?”他解开包裹,将一颗人头抛过来。王猛吃了一惊,使了个眼色给铁头林。
“这是河北巨盗林宽,少林俗僧,勾结当地马匪打劫路客。”铁头林惊讶道,“这人后来杀了追捕他的恩师,少林发出通缉,也值二百两呢。”
李景风点点头,道:“他功夫很好。”
王猛讶异问道:“你怎么找着这逃犯的?”
李景风苦笑道:“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这几天我老觉得有人跟着,原来他认出我来,想用我的人头找你们同行换钱。”
王猛疑问:“你怎知道?”
“他自个说的。”李景风回道,“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就直说。原来真有通缉犯拿人头跟海捕衙门换钱这回事?”
这真是天上掉大饼,捡来的便宜,丁奇心想。不,这对他们来说才是便宜,李景风就是会走的银两,虽然干下大案,名声响亮,但就这年纪,手底能有多好功夫?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肯定多。这人犯的案子要是越来越多,就越来越值钱,莫说包摘瓜的同行,其他瓜也会撞上去拼个皮硬。
“我明儿个就帮你讨赏金!”王猛拱手道,“这人是你抓捕,二百两如数奉上。”
“不了,这里有八个人。”李景风回道,“二十五两够我路费了。”
“瓜棚下也没这般拆帐,那一半一半。”王猛道,“我们弟兄分了一百两,您拿一百两,行不?”
李景风想了想,道:“我还是拿二十五两吧。”他转身就走,“明晚我再来拿银两。”
二百两白白放这?真是个傻子!丁奇想。这人不仅怪,而且傻,对人丝毫没有戒备,这么甜的瓜,怎么到现在都没给人摘了?
隔天一行人进城,王猛将人头送至门派。趁着王猛不在,丁奇私下聚集众人,说是有话要说,别让头儿知晓,众人都猜着个七七八八。
“头儿这样做,不妥当。”丁奇对众人道,“他仗义,放着白花花的银两不挣,是小事。我就问,若咱们私放人犯的消息传出去,得多丢人?”
李复道:“摘不着瓜不丢人。”
“还让犯人帮我们抓犯人?”丁奇道,“这是勾结盗匪。”
李复与李来脸色都变了。勾结盗匪干系不小,莫说以后干不了包摘瓜的活,自个都得成了瓜。
铁头林道:“头儿仗义,咱们都知道。分钱没有不均过,危险的活也是他领头干,咱们不能出卖他。”
丁奇道:“抓一个犯人,三五十两,多些的百八十两,一两个月才抓着一个,一人顶多十两,弄不好得把命送了,不值当。”
“要是不值当,你干这活做啥?”翻江蛟道。
“我直说了吧,二百两加四百两,合计六百两,我们这六人分,买田、置产、讨媳妇都有敷余。”丁奇道,“收了那李景风,三年不用开张。”
“怎么是六个?”铁头林问,随即恍然。
“头儿不会答应。”丁奇说。
“那李景风功夫或许很好……”赵星犹豫。
“摘瓜从来就不是硬来。”丁奇说道,“我瞧这人老实蠢笨,二百两的人头,什么抵押都没就给了头儿,容易算计得很。”
“早些布置,今晚他就要来,现在就得准备。”
众人正犹豫着,王猛恰恰回到小屋,众人立时噤声。
“有件事跟大伙商量下。”王猛从怀里掏出银票,“这瓜不是自家摘的,受之有愧,我寻思,你们一人拿个十两也不算亏了,剩下的留给李兄弟做盘缠,大伙怎么想?”
铁头林望向丁奇,犹豫半晌,缓缓点头。
※
丁奇与赵星在地板上挖个大坑。设陷阱向来不简单,单是一个足够陷人入地的坑,两个会武功的壮汉都得挖上大半天。丁奇在里头插满削尖的木棍,铺上布,再用泥土遮掩,直到看不出痕迹。
“骗他进来,等他摔下去,不死也重伤。”丁奇道,“若他功夫真这么好,还能逃脱,就用老法子。翻天蛟你跟铁头林牵制他,李家兄弟用半月铲将他困住,赵兄弟还有钩网。”
“这房间小,就这么丁点地方,我们把他围在中间,只要钩网抛出,他想躲都找不着地方躲,最后还有我的甩手镖伺候着。”
“就这间小屋。”他指着周围,“取他狗命。”
这是他们惯熟的阵法,配合得好,连喘息的余地都没,他们用这手法抓过几个武功比他们高许多的人。
照亮小屋的依然只有那盏油灯,六人坐在壁旁,微弱的灯火照不清身影,个个握紧武器,等着李景风来到。
丁奇有些兴奋。
将近亥时,远方又出现灯火。李景风来到房门前,问道:“王兄弟?”
“头儿拿了赏金,心里欢喜,喝多了,睡那呢。”丁奇指着屋角,王猛背对着门口侧卧在地。
李景风犹豫了会,丁奇又道:“头儿说,这笔钱还是均分妥当。这是一百两银票。”丁奇把银票放在铺设的陷阱前。
“你是逃犯,咱们是海捕衙门,头儿想跟你做朋友,我们可不想。”他指了指地上银票,“你都拿去。”
“我只要二十五两就好。”李景风道。
这蠢货,在这婆妈什么?丁奇道:“银票就在这,你要拿多少自个点,剩下我们兄弟分了。”
李景风道:“好吧。”说着举着火把上前。
上当了,蠢货!丁奇心下暗喜,这笨蛋合该今日受死!眼看李景风已走到陷阱处,右脚踩上陷阱,身子前倾,这步踏实,定要摔下。
然而李景风没摔倒,只见他脸色一变,问道:“王兄弟怎么了?”
丁奇哪肯回话,翻天蛟与铁头林同时杀出,只要将他逼退一步,就得跌入陷阱,他若不退,李来李复两柄半月铲就要锁他腰间。
李景风左手火把扔出,砸在铁头林那颗光头上,猛地一跃,双足屈起,恰恰避开两柄月牙铲,右手长剑递出,戳中翻天蛟面门。
成了!这也在丁奇意料之中。这下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赵星撒出钩网,劈头盖脸往李景风身上罩去,只要罩实了,钩子嵌入肉中,再也挣脱不开。
只见李景风右手不知掏出什么玩意,往空中一掷,那钩网反向屋顶飞去,发出重重的撞击声,歪歪斜斜摔落地面。丁奇也不理会,一连三枚甩手镖射向敌人胸口。李景风身子都没落地,灯光昏暗,他还能躲?只听“夺夺夺”三声低沉闷响,三发全打在李景风手腕上。
不,应该说嵌在李景风手腕上。就算他戴了护腕,这么黑的房间,他怎么瞧见的?
围杀的阵势没有发挥效果,丁奇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快逃!”他极度惊骇下往前急奔,想要夺门逃出,却忘记自己挖的陷阱,一脚踏空。
他感觉到身子急速下坠,还有尖刺刺穿身体的剧痛,不由发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