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月笼沙 3

队长眼前一亮,道:“太好了,是指路人!”

迟清礼皱了皱眉:旗帜早已褪色,裂痕遍布,怎么看都已经在沙中伫立许久,怎会有人在那里呢?

队长看出了她的疑惑,道:“小修士,你且随我来。”

众人来到旗帜旁,只见锈迹斑驳的旗杆之下,竟然埋着一具人类的枯骨。

头颅连接着身躯,大半都被沙粒淹没,只露出一只空洞的眼窝,望向遥远天际。

“黄沙茫茫,难以寻到标志。”

队长有些感慨:“是一位位引路人以生命为代价,为我们铺设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众人随枯骨指引方向走了一段,很快来到个歇脚的小型绿洲。

天色渐晚,大家歇下行装,支起帐篷。

夜晚的沙漠似乎格外宁静,星光旷阔如海,将无数微芒倾落于众人身上。

大家围绕篝火坐成一圈,有几人在烤肉,有几人在唱歌,伴随着鼓点与掌声,好不热闹。

迟清礼摘了些果子,用清水洗净后带回来,白玦很是满意,掂了枚红果:“真乖。”

迟清礼果真不经夸,红了耳廓道:“为师尊效劳,是弟子的荣幸。”

白玦咬了一口果子,颇为惬意地靠着树,道:“此次遇见恶鬼热风,你们有何想法?”

三名弟子都围着她。

桃若嫣鼓了鼓嘴,最先发言:“很恐怖,很可怕,吼得我耳朵疼,再也不敢去西域找漂亮姐姐了。”

白玦微笑:“……下一个。”

秦筝烟忧郁道:“生如浮尘,死如归土,葬身于寂寥夜色下,亦是归于天地间。”

这一个个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玦头疼得要命,全村…不,全峰的希望,都落在了小冰块一人头上。

迟清礼果然不负众望。

“我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迟清礼思忖道,“您之前说,这恶风是由怨魂凝成。”

白玦颔首:“没错。”

迟清礼道:“可若真因迷途、干渴、缺粮等原因葬身于沙漠间,那怨气该是分散的才对。”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旗帜:“就像‘引路人’一样,分散在去往西域的途中。”

终于有个靠谱的徒弟,白玦很感慨,道:“可这恶风中的怨魂,却极为聚集。”

也就是说,在这沙漠中的某个地方——集中地、大量地冤死了数量恐怖的人,才能形成如此规模的恶风。

篝火渐熄,众人回到各自帐篷歇息。

迟清礼抱着水壶,想要去取些清水。

结果好巧不巧,又她在泉水旁,遇见了那名西域女子。

女子这次并没有逃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迟清礼:“这位小修士,您是木灵根罢?”

她说话的腔调很古怪,发音哑哑的,像有什么攀附着喉管,汲取着声音与养分。

迟清礼警惕地看着她:“嗯。”

之前为了抵挡恶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唤出藤蔓,继续隐瞒反而没什么意义。

西域女子莞尔,道:“多谢您救了我。”

“我身为西域公主,定当布置宴席,隆重感谢诸位,”她羞涩笑笑,“还请您一定赏面。”

怪不得这人身上,戴着许多价值不菲的饰品。

迟清礼恍然:“抱歉,我之前唐突了。”

女子以金纱掩着面容,悄然道:“恶风将我困于边境小镇,也是队长好心收留,这才有机会跟着队伍回去。”

迟清礼还想多问几句,女子却似乎有些害羞,不愿多说,披着纱匆匆离开。

虽是公主,却是个古怪的人。

迟清礼腹诽着,低下身在泉边装水。

刚灌没几下,头顶落下个幽幽的嗓:“见着个漂亮的异域姑娘,心思就全飘了?”

迟清礼吓了一跳,差点把水壶给沉底。

她默默抬头,望向大树的分支:“师尊,您怎么——”您怎么会在树上?

白玦道:“树上凉快,我就喜欢待这。”

迟清礼:“……”

白玦其实真的不想,老是像个变态一样跟在迟清礼后面。

她虽然喜欢漂亮姑娘,也喜欢撩拨冰块,但也不至于到如此痴迷,不可救药的地步。

奈何书灵这个阴魂不散的,之前刚清静一会,又开始嚷嚷任务:“注意节点!”

“巴拉巴拉,反正你又开始怀疑迟清礼,于是将其推入泉中,不断折磨,逼问情况!”

白玦:“……”

介绍越来越敷衍了呢。

白玦轻巧跃下,足尖一点平静水面,层叠涟漪漾开,向迟清礼踱步而来。

她此时是狐型,霜色耳朵翘起,数条尾巴跟在身后,似绵软的云。

“为师不过出来瞧一眼星星,结果就望见你在这儿,与异域姑娘眉来眼去,你侬我侬。”

白玦拍着折扇,道:“修道之人需心境清明,清除杂念,这最基础的一点都忘了?”

迟清礼抿抿唇,道:“您既然一直躲在这儿,应当听到我之前说的话才是。”

小冰块向前走了两步,黑眼睛水润润的,声音也似浸在水中。

她软软道:“既然听完了对话,您就不该又来冤枉我。”

迟清礼居然还用了个“又”字。

白玦扑哧笑了,道:“胆子大了,敢顶嘴了是么?”

迟清礼道:“是因为您总爱取笑我。”

“这不叫取笑,”白玦道,“叫逗小姑娘。”

迟清礼抱着那只水壶,踌躇片刻,又道:“那师尊您若是逗完了……愿意教我两招么?”

“之前恶风之事,”她低声道,“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还真是个小小修炼狂。

白玦摇摇头,道:“之前都说了,想我教导你,得撒娇才行。”

迟清礼开始发愁了:“可我不会。”

白玦道:“不会便学。”

她悠然自得

地摇着扇,站得坦坦荡荡,摆明了一副要为难小冰块的架势。

书灵咬牙切齿:“又在欺负女主!让人家堂堂魔尊给你撒娇,不要脸!坏狐狸!”

白玦道:“打住,这不叫欺负女主,叫怀疑她魔族身份,不断折磨,逼问情况。”

书灵:“…………”

居然还敢照搬任务内容!不要脸!

迟清礼摩挲着水壶,小声嘀咕:“可是我真的不会。”

这对她来说,是个十足陌生的词。

在过去无数年月间,她学会了求饶、俯伏、忍下一切或大或小的伤痛。

可是她从未学过撒娇。

白玦很好心地教导道:“你不是经常跟着你桃师姐么,学着她便是。”

迟清礼若有所思。

白玦又道:“念在你第一次撒娇,不太熟练,我允你做任何事情。”

她补充道:“当然,除非你不太想活了,狐狸尾尖是碰不得的。”

迟清礼又在原地站了会,不知是在垂死挣扎,还是做心理斗争。

就在白玦快睡着时,她终于慢吞吞挪动步子,向白玦一点点靠近。

指节触上她红纱,小心地牵起小小一角,在指腹间摩挲。

白玦含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喜欢逗小徒弟,又不会真吃了你。”

小冰块已经靠得很近了,像是抗拒着,却又要将自己送到白玦怀中。

迟清礼偏着头,长睫轻微地颤,唇边咬得泛红:“师尊。”

她又伸出手去,不过这次没寻到红纱,而是碰到了一条雪白的大尾巴。

指节滑过尾身,小心地抚摸着,然后,将那条尾巴完全地抱在了怀里。

白玦眯了眯眼。

小姑娘的怀抱很柔软,带着些凉意,用一种很青涩、很生疏的姿势抱着她。

长发拂过白衣,蔓开一片沙沙细响,长剑在刀鞘中轻撞……

她急促的呼吸,紧贴着尾巴的心跳,咚,咚,隔着单薄的衣衫递来。

那声音像纤细的藤蔓,总能寻到墙壁、栏杆间的间隙,一点点将自己嵌入其中,攀附着,盘旋而上。

今夜星子懒慢,泉水叮咚。

迟清礼抱着她的尾巴,面颊陷在软软的绒毛中,小声道:“求…求您了。”

“求您教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