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凄凉。
他这些年忙忙碌碌,握住权势,握住利益,可为何却觉得,此刻还不如这些灯火中笑容满面的人么?
“哟,这是……壹次?”清凉的声音传来,司马懿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郭嘉和荀彧正站在他面前。郭嘉身披着貂裘,一手拿着个刚咬了半口的桂花糕,看见他,一脸的惊喜。
“嘉哥哥,荀令君。”抱着东西勉勉强强行了个礼,司马懿在心里默默吐槽说好的不会碰上他们呢。然后他望见同样和自己一样抱着一大堆东西的荀彧,目光到多了些同病相怜的滋味,“我在许都这边有点事处理,正好碰上灯会,所以就来逛逛。”
“啧,回来了也不给嘉打个招呼,果然孩子长大了管不住了。”郭嘉一边说着一边叹气,而后可怜兮兮的望向荀彧求安慰的表情。
荀彧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冲着司马懿礼貌的微笑后,有些无奈道:“这样也没用,彧不是主公,奉孝别想再彧这里讨到酒。”
“……”
“话说回来,看壹次手里这些东西,壹次也是与他人一同相约出行的吧.”没再理还在怨念着的郭嘉,荀彧仍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随意问道。
“啊……啊是……只是他不知道……荀令君,嘉哥哥好像往前面酒坊去了。”正紧张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司马懿正巧看见趁着他和荀彧聊天偷偷往酒坊前去的郭嘉,连忙开口。
荀彧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旁一空,顺着司马懿手指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那正借着人流方向往酒馆里身影。无奈的皱了下眉,荀彧急急的向司马懿告了个辞,便追了上去。
危机过去,司马懿长舒一口气。看来一会儿找着曹丕,要让他早些回去了。
再望去,不远处他还能看到正互相半认真半开着玩笑争执着的荀彧和郭嘉,没由来的,他想起很多年前,郭嘉偷偷带着他出来看花灯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们还在颍川,灯会也没有这么盛大,却让他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
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牢记着的事情,郭嘉怕是早就忘了吧。
罢了,等他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之后,再去和郭嘉说明白吧。
“仲达。”
身后传来一声唤,司马懿收回
目光,回身望去。
灯火凋零的暗处,曹丕正手拿着盏花灯,遥遥的对他招着手。
不知为何,望着那淡淡光芒中的少年,司马懿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咳咳!咳咳!”
曹丕刚踏入祭酒府的后院,就听到那狠利得咳嗽声刺痛着耳膜。快步走入院中,果不其然看到一片凋零的棠花从中,陷在厚厚貂裘中一手擦着嘴角血迹一手摆弄着期盼中的棋子的郭嘉。他听见曹丕踏过枯叶发出的咔嚓声,懒懒的抬起头,打了个招呼:“二公子,咳咳!……真准时。”
走上前试着棋盘旁冰凉的药碗,曹丕叹了口气,将冰凉的药汁倒掉,从药罐中又为郭嘉倒了一碗,放到了人的面前:“郭祭酒,良药苦口,还是喝点吧。”
“呵呵……咳咳……”郭嘉看着曹丕一本正经的样子,边咳边笑,结果又在嘴角渗出了些血,:“二公子不愧是主公的儿子,咳咳……越来越像了……咳咳”
“……”放下药碗,曹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就这样站在人面前,静默着。
冷风萧瑟,郭嘉又狠狠咳嗽几声,手伸到药碗跟前一顿,还是转了个弯从旁拿起了酒杯一饮:“这些年出了那么些事,嘉这里早就冷冷清清了。有待客不周的地方,望二公子见谅。”
“……郭祭酒,丕知道祭酒不是为了和丕聊这些事唤丕来的。”
“啧。”郭嘉挑眉,轻笑了一声,:“好吧……咳咳……那二公子,嘉就先问了,对于仲达,二公子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曹丕下意识脑海中就出现司马懿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庞,不由一笑,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神色抿抿嘴,道:“先生生意上的事,丕从来都不会去插手。至于其他,有先生的势力,丕……”
“咳咳……那些嘉知道。”摆摆手,郭嘉打断了曹丕,:“嘉是想问二公子,现在二公子有把握仲达将来会不顾一切辅佐你么?”
下意识的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摇摇头,最后曹丕苦笑道:“丕不知道。郭祭酒告诉丕只要丕还有利用的价值,先生就不会弃丕而去。但正因为如此,丕就无法去尝试,先生现下帮丕,到底是为了什么。”
似是理解的点点头,
郭嘉又饮了口酒,似乎在他眼中那酒就和药一样是用来止咳的。放下酒杯,郭嘉抬眸望向曹丕。三分霸气三分气度两分战场磨练出来的沉稳却还有一分未褪去的稚气,恍惚间郭嘉还当是见到了丞相府的那位。
“二公子,虽然仲达是嘉一手交出来的,但嘉可以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从来只有皮毛。嘉知道,二公子是真有重用仲达之心。所以如何驭人,如何让仲达如同二公子一样放下利益纠结,还要二公子自己来琢磨。”
“……丕不明白。”曹丕皱眉,心下却隐隐有了些定数。
“这样说吧,二公子。”察觉到曹丕的有些口不对心,郭嘉微笑,深意道,:“你父亲能有这么多人才,并非仅是因为他是位高权重的曹丞相,而是因为他是曹操曹孟德。”
我们千里投奔而来,一开始有的人为了官职,有的人为了声扬天下。但最后,我们之所以鞠躬尽瘁,只因为那是曹操,是我们愿意为了他的梦想而拼劲全力的人。
曹丕被郭嘉双眸中陡然出现的流光溢彩的光芒所愣住,半响后才反应过来,沉思了一会儿,作揖道:“多谢郭祭酒,丕受教了。”
“以及,丕还有一事想问郭祭酒……”
“如果是问嘉为何这些年会从支持大公子转而支持二公子,那请恕嘉以‘时机未到’为由,暂为隐瞒。”
……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郭嘉好不容易止住的咳嗽如冲破大坝的洪水一般,又是凶猛狠烈的袭来。曹丕看着几乎直不起腰起来的郭嘉,再看一旁地上那点点殷虹,他几乎要怀疑郭嘉要把肺都咳了出来。
“父亲知道郭祭酒你的病情么?”鬼使神差的,曹丕脱口而出。
郭嘉从袖中掏出瓷瓶将其中的药丸全都倒入口中,而后硬是就着酒将它们都咽下,才摇摇头。
“那……倘若父亲知道此次病征乌桓,祭酒你会因此丧命,父亲他,还会去么?”
愣住,郭嘉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却还是苦笑着坚定点头道:
“主公一定会去。如果他有犹豫,那嘉就把他灌醉了帮着他去!”
似是被人突然地气势震撼到,曹丕静了许久,待是觉得冷风已是冻僵了肢体后,才又是
作揖,却比之前多了更多的敬佩。
郭祭酒可以为了父亲放弃一切,那是否有一日,我也会和父亲一样……
能得到自己此生的天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