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源楼前方一片空地上,俨然就是后来才有的名字:停车场。它左方停放着数十台二手标志、老式桑塔纳。从里面走马灯似地下来各路官员,他们提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公文包,白半袖褂的胸兜上夹着英雄牌钢笔,下身着笔挺的的咔筒裤,脚上或是露脚塑料透明凉鞋或是拖鞋,三五一团,意气昂扬地向酒店大厅走去。
而右方,则是新晋巨富门的各式豪华摩托停放处。这些大老板们骑着125或150的大排量摩托,刹车后也不急着熄火,让排气管吐吐吐地喷射一会儿,引来周围群众艳羡或仇视的目光后,才撩一下大裤衩子下车。
有小蜜的会更麻烦一点,老板下了车后还要把后面的美媚哄几句,后者才半推半就地象踩地雷一样缓落地面,有时还佯装崴脚,嘤咛一声扑到老板汗臭味熏鼻的怀抱。
还有一个角落,是专门停放永久、三鹿自行车以及脚蹬三轮的。以此为交通工具的,往往是大款或大官们的同学朋友来蹭饭的。这顿饭会吃得特别悲惨和窝囊,给人倒茶满酒殷勤侍候自不必说,还要经受大款们酒桌上财富展示过程中的心灵摧残。
比如说,兄弟呀,这虾可不是这样吃的,要从虾尾开始拨,可不能先从虾头下手呀。要不怎么会有“钻头不顾腚”这句古话呢。
或者是,兄弟,大口地吃,大杯地喝!对你们来说,这种大宴,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呀!
好在,那时候的人们心地单纯,说者直爽,听者也无心。虽然有些不入耳,内心一万个草尼玛,可终究是先吃了再说,管他什么自不自尊。
第二天到了田间地头或是某个车间,必须要拿根钉子或火柴棒猛剔牙。
若有工友过来询问牙咋了,就说,昨天吃大虾时进刺了。
人家会问,啊?吃大虾!一支得多少钱?
也没多少,四、五十块钱吧!
得了,千万别剔牙了,留里面慢慢消化吧。这一剔要损失好几块钱哪!
在路边观望的毕爽,看着这激情燃烧的人群,内心感怀连连、兴奋不已。这些朴实单纯甚至粗俗的笑脸,或是大口红、黑眼圈、刮了瓷一样的脸蛋儿,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真和赤情。
想他所来的二十一世纪,人们行色匆匆,眉头紧锁,如丧考妣的样子,与90人民相比,真如生活在炼狱之中。如此看来,高度的文明和社会财富,真的能为人带来幸福吗?在毕爽的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