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瑾一蓦然抬头,紧紧地望着宇泓瀚,双手握得紧紧的,眼眸中神色变换不定,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骤然起身,对着宇泓瀚拂衣跪下:“臣柳恒一叩见六殿下,从今往后,愿任由六殿下驱使!”这就是表示臣服之意。
不为其他,只因为六殿下这个人!
虽然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六殿下最为弱势,但是七殿下和九殿下也并非铁板钉钉。九殿下的名声一直是硬伤,在御史台那里弹劾成堆,清流众人对他也不是很感冒;而七殿下虽然说如今身份最为尊贵,圣宠隆盛,似乎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但最近宠妾灭妻的传言,也让他的名声蒙上了阴霾,芍药花宴上柳贵妃又出了事端,被削掉权柄,将来形势的走向还很难预料……更何况,宇泓烨是柳贵妃的亲子,和柳瑾一关系亲密,只怕他也很难搭上线。
相比较之下,六殿下虽然不算突出,但是也没有明显的把柄。
如今七殿下和九殿下相争,郑修容被赐予协理六宫之权,形势变成了一滩浑水,前景未卜。而六殿下又胸有沟壑,说不定到时候反倒是六殿下坐收渔翁之利!更重要的是,今日的短短接触,柳恒一对宇泓瀚的为人和手段谋划,也有了足够的信心,认为他有机会胜出!
就像六殿下所说的,他如今声势弱,那么柳恒一的机会就更大!
知道柳恒一是认可了他这个人,宇泓瀚微微一笑,扶他起来,随即又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柳大人想必是认为,换掉寿礼,留下玉佩的人,是九皇弟,所以看到我才会如此惊讶,我没有说错吧?”
柳恒一微怔,随即点头道:“六殿下英明!”
“其实,柳大人也并不算猜错,能够换掉寿礼的人,必然对柳大人和柳瑾一的情形很熟悉,才能够明白寿礼中的玄机;而能够在柳府自由出入,换掉寿礼而不惊动任何人,不但要有超绝的武功,还要对柳府的守卫十分熟悉才有可能做到,除了九皇弟不做第二人想!”宇泓墨笑着道,眼眸中有着无限深意,“换掉寿礼的人的确是九皇弟,但是留下的玉佩是我的,今日来见柳大人的人也是我,难道柳大人还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吗?”
柳恒一愕然抬头,目瞪口呆。
难道说……九殿下和六殿下联手了?而且,九殿下换掉寿礼,留下的却是六殿下的玉佩,也就是说,九殿下要将这功劳推给六殿下,是在为六殿下造势,换而言之,两人之间,六殿下是占据主导地位,而九殿下在从属地位,九殿下这是要扶持六殿下上位!
如果说有九殿下的支持,再加上六殿下本身的聪慧和手段……
“臣誓死追随六殿下!”柳恒一的信心顿时更充足了。
宇泓瀚微笑:“柳大人请起吧!”
虽然说,他能够一开始就亮出宇泓墨这张王牌,但那样的话,柳恒一真正选择的人就不是他,而是宇泓墨。所以,他要先用尽种种手段,让柳恒一对他产生敬畏之心,认可他这个主子,之后再抛出宇泓墨,柳恒一只会更加确定自己选择无误,对他更加敬服。这也是一种驭下的手段……所以之前宇泓墨特意强调过,他必须要先靠自己的本事收服柳恒一。
宇泓墨,他这个九皇弟……实在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而更难得的是,有着这样的手段和势力,宇泓墨却没有丝毫野心……当初在柳府寿宴,看到柳恒一和柳瑾一的神色变化,宇泓瀚便猜到寿礼的事情有异,尤其是那副云京注的原本,更是让他怀疑到了宇泓墨的身上。
毕竟,闵朝安留下来的遗作很少,会费尽心机寻找到原本,除了真心痴迷于闵朝安书法杰作的人,也就是想要借此讨好柳老夫人的人了!但若是前者,好容易得到云京注的原本,又怎么可能轻易转手送人?所以,能够拥有云京注原本的人,定然是为柳老夫人求得此物,柳府的人绝无可能,宇泓烨没有这个心思,那剩下的就只有当初被柳贵妃抚养的宇泓墨了。
不知道他究竟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找到这本稀世墨宝。
从这本云京注原本身上,他就能猜测出,宇泓墨对柳贵妃的情意。然而,还没有来得及送出,他便和柳贵妃以及柳氏反目成仇,以至于这本墨宝一直尘封匣底,直等到这次柳老夫人寿宴……原本是用来表现孝心的东西,最后却是用来算计柳氏,这何其讽刺?
然而,宇泓瀚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随后宇泓墨到他宫中,将这枚玉佩转赠给他,就这样拱手将功劳想让,由他来收服拉拢柳瑾一!由此可见,宇泓墨对皇位,真的一点企图心都没有,否则又怎会将这样的机会让给他?
一个手段厉害,却又毫无野心的人……
柳贵妃真是昏了头,三年前竟然做下冷翠宫的事情,生生将宇泓墨逼成了仇敌!否则的话,以宇泓墨的重情,和他对柳贵妃的情意,现在帮着柳贵妃,再加上宇泓烨的强势,只怕这太子之位,早就是宇泓烨的囊中之物!只可惜,柳贵妃居然担心宇泓墨会威胁到宇泓烨的地位,因此狠下毒手,硬生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如此可怕的敌人
或许这是母妃在天之灵在保佑他!
宇泓瀚想着,缓缓出了雅间,忽然看到迎面走来的人,顿时微微一怔……
红木雕花的精致雅间,飘散着淡淡的茉莉清香,四周悬着秀丽雅致的字画,八宝阁上摆着香鼎宝琴,豪奢而不失风雅。舒骺豞匫柳恒一端坐在圆桌前,握着手中的福寿双全纹青玉佩,凝神思索着,神情时而激动,时而犹豫,时而权衡,眼神变幻不定。
昨天,有人送了张帖子给他,邀他今日此时,在临江仙的这间雅间中相聚。
洒金染香的帖子没有署名,只附了一块玉佩。
福寿双全纹的青玉佩,和柳府寿宴那天,换掉寿礼的人留下来的青玉佩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对。也就是说,邀他前来的人,定然就是换掉寿礼的人。之前那人悄然无声的换掉柳瑾一陷害他的寿礼,代之以柳老夫人倾慕已久的云京注原本,却不留姓名,只留下这块青玉佩。现在这人用青玉佩邀他来此,自然要露出真面目了,难道说真是……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柳恒一转头望去,神情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震撼和惊讶:“是你?”
来人穿着宝蓝色绣碧海游龙图的圆领袍,腰间系着条玉白色腰带,用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玉冠束发凤眼修眉,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笑意,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唯有浅笑的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幽亮光泽,会让人心中一震,恍悟此人并不想所表露出来的这般无害,不是别人,正是六殿下宇泓瀚。
看着柳恒一惊讶的模样,宇泓瀚微微一笑:“柳大人以为是谁?”
“这块玉佩,是六殿下的?”柳恒一将玉佩递了过去。
宇泓瀚在旁边的红木雕花椅上坐下,结果玉佩,笑容温浅:“如果不是我的,我和柳大人又怎么会在这临江仙的雅间相见?”
用青玉佩将他遇到这里,那么来的人,自然就是青玉佩的主人,柳恒一当然明白这点。只是之前对这玉佩的主人猜测过千万遍,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猜到六殿下身上,眼下看到宇泓瀚,心里实在太过惊讶,就忍不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愚钝。
收敛起惊讶的神色,柳恒一拱拱手:“家母寿宴之时,柳某被小人陷害,多谢六殿下相助!”
宇泓瀚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接话。
柳恒一神色顿时尴尬起来。柳府寿宴,六殿下换掉寿礼,对他恩德匪浅,原不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多谢”就能够了结的。而且六殿下留下玉佩示恩,显然是有所图。只不过因为对方是六殿下,而这些年来,六殿下在朝堂存在感一直很弱,远不如七殿下和九殿下声势夺人,因此柳恒一心中便犹豫起来,不愿意轻易表露心意,因此只是轻飘飘带过,想要让六殿下先开口,自己看情况再权衡定夺。
没想到他不说话,六殿下也不开口,反倒让他无所适从起来。
“六殿下邀臣到这里来,不知道有何指教?”见六殿下显然比他更能沉得住气,柳恒一只好开口试探。
宇泓瀚悠悠一笑:“寿宴当天,本殿下换掉柳大人的寿礼,留下玉佩,今日又以玉佩相邀,如果说柳大人连本殿下为何请你到这里都猜不出来的话,那显然是本殿下看走了眼,白费心思!既然如此,柳大人就请回吧!寿宴上的事情,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而本殿下也不曾邀约柳大人至此!”
说着,手微微一动,做了个“请慢走”的手势。
柳恒一怔住了。
如今朝堂风声最盛的两位皇子,七殿下高傲自负,九殿下张扬恣肆,相比较之下,这位六殿下就显得格外温和,对谁都是笑意迎人,因此柳恒一看到来人是宇泓瀚,便也存了三分轻视之心。然而现在接连两次交锋,他却都无法掌握六殿下的心思,反而自己被六殿下一个微笑,一句话弄得无所适从,反复犹豫不定,这才惊觉,即便平日里不惹人注意,但六殿下终究是六殿下,带着皇室血统,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柳恒一心思反而稳了下来。
如果说六殿下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无能懦弱,相反,胸中另有沟壑的话,又故意示恩于他,显然有拉拢他的意思。如果哦要追随六殿下的话,当然六殿下越有才能越好!想着,柳恒一终于收起来了之前的轻视之心,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恭声道:“六殿下有话请尽管说!”
虽然说他承认六殿下并不简单,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还要看六殿下的言辞和心胸。
“听说柳府寿宴之后,柳老夫人对柳大人格外另眼相看,说起来也有一段时日,柳老夫人也入宫探视柳贵妃不少次。不过,似乎柳贵妃和七皇弟对柳大人的态度却无甚变化。”既然柳恒一端正了心思,宇泓瀚便也不绕圈子,缓缓地道:“听说娘娘的芍药花宴上,柳二夫人为柳贵妃解围,柳贵妃却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柳夫人直言七皇弟宠妾灭妻的事情,明着讥刺柳二夫人,反而被柳贵妃赞说心直口快。柳大人,本殿下没有说错吧?”
这件事才发生在昨天,柳二夫人回府后曾经详细地告诉他,柳恒一当然记忆深刻。
见他目光陡然幽深起来,宇泓瀚浅浅笑道:“柳大人认为,柳贵妃为何会这样做呢?她素来是注重颜面的人,柳二夫人算起来也是她的嫂子,这样做未免太过不留情面了,不大像柳贵妃平日的为人呢!柳贵妃又为什么要刻意做出这么一副姿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