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一身朝服未换,顶上乌纱随意的扔在脚边的地上,整个人斜躺在床上,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但冯谦知道,他这种情况,肯定是睡不着的。
“你这又是躲什么懒了?”冯谦关上门,走近前问道,“不就是接个圣旨而已嘛?你又不是没接过圣旨?我的爷,你什么时候能表现得见过世面一些啊?别总这么小家子气行不行?”
“我是没见过世面!”陆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坐在床边,直视着面前冯谦的黑影,愤愤不平的说道,“你说啊,我朝自成祖迁都向北之后,也就是宣宗皇帝做太子的时候曾以太子身份守过南都。之后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太子也没有再到南都来过的吧?这朝廷上的大员们又不知道是哪根儿筋没搭对,说自陛下登基以来,玉宇不宁,不仅北方的俺答几次挑衅,南方也多有水患、旱灾、地动之祸,更兼盗匪横行,白莲邪教也有冒头之势。再加上这两年孝陵频频搞出事端,这一次竟然连太祖的享殿都给炸了,就认为是太祖爷降罪,撺掇着太子南下,替陛下拜谒孝陵。”
“太子?”冯谦听罢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子是今年三月初立,年纪也不过六岁而已吧?”
“谁说不是呢?”陆准频频挠头,想来是对这匪夷所思的圣旨感觉到难以接受,“而且还不仅如此,若仅仅是要到孝陵谒陵也就罢了,大不了咱们加些小心,伺候周到了也就是了。偏偏……咳,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位陛下,也太没有主见。内阁的那群阁老们说什么是什么,竟然要效仿宣宗以太子镇南都的故事,要咱们这位六岁的太子爷驻跸南都,一则仿效前朝故事,二则为太祖守陵,三则孝陵所在安静之所,更宜用功读书,多学治国之道。这不是……这不是开玩笑嘛?”
陆准说到这里,冯谦也不禁勃然变色。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不仅是来谒陵的,而且还要求孝陵卫在孝陵之侧安顿行馆,为太子居住、读书之用?这简直是胡闹!”
“谁说不是呢?”陆准重复了一下刚刚的话,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头疼不已的。
太子朱翊钧为隆庆皇帝的第三子,但因两位兄长都幼年夭折,这才轮到他正位东宫。但听说天资聪慧,三四岁即能读书,深受几位东宫先生的喜爱。
但孩子就是孩子,且不说从北到南多么长的路途,就单说金陵素有‘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一说,在大明说起吃喝玩乐一途,那就没有能出其右的。
皇帝和大臣们想得倒好,太祖陵频出事端,玉宇不宁,就派太子替皇帝到南都为太祖守陵,又想到守陵是个清苦的差事,必定能够专心读书。可他们想的倒是好了,可就苦了陆准了。
一则护卫,很成问题。陆准自问孝陵卫守陵护墓绰绰有余,但到底还是战力不足,素质也差,哪里就当得了护卫重任了?
二则太子年幼,如果就真的跟陆准提出要出去玩玩,但不准告诉先生这样的话,陆准到底是该奉从半君之旨,还是断然拒绝,顺便报告先生啊?
如果从命,那就是得罪了先生,不说传到御前他肯定讨不到好,就单说太子的老师,那就是未来的帝师,是陆准一个从三品的世职武官惹得起的吗?
如果要是不从命,那就更不得了了,不说太子闹起来陆准受不受得住,就单说这是未来的皇帝,让他记恨到了,那陆准还要不要好活?
“这到底是谁在害我?”陆准只能归结于这么一句话,他是真不相信,朝中的大人们又不是白痴,他能想到,难道人家就想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