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他本是试探性地问,没想到车夫还真的知道,“如果奴才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近来在帝都之内搅起风云的年轻孺子楚绣。”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沈飞惊地直立而起。
“楚绣!”
“楚邪的二哥楚绣,怎么会是他!”
“大概二十天前,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儒生来到帝都,踏访帝都权贵,最后在正宫光明殿接受陛下召见,奴才想,只怕就是因为召见他,耽误了陛下的时间,才使得殿下您在青州城那边走了一遭的。”
沈飞却奇道:“你一个小小的车夫,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嗨,长安城里从来没有秘密的,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必然掀起惊涛骇浪,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奴才想不知道都难。”
“好好好,你接着说,楚秀来此做了什么事情。”
“这年轻人被称为一代狂儒,在陛下面前对帝国现有的政体制度痛斥一番,对帝国权贵鱼肉百姓的暴虐行为严加批评,希望陛下能够大刀阔斧改革,改变现有状况。”
“结果呢。”
“众人本以为,这狂儒在光明殿上一番胡言乱语,当是死定了,哪里想得到当今万岁非但没有赐死他,反而封了一个官给他做。”
“什么官职。”
“长安城府尹。”
“就凭他说的一番话,就封做了长安城府尹,未免太儿戏了吧。”
“谁说不是呢,谁都知道,长安城府尹虽说也是一城之长,但是帝都不比其他地方,比府尹官位高的人多了去了,府尹的位置虽然重要但是很不好做。现任的府尹现年八十多岁了,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油条,皇城内外大小事务全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对他虽然没什么意见,但都在等着他退位,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这个重要的岗位,谁能想得到,陛下居然如此轻易地将各方势力为之争抢的位置交与了一个刚刚入城几天,满嘴胡言乱语的年轻儒生!简直匪夷所思!
更加让人不解的是,这儒生一上任,真的按照自己进言中所说的,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第一步就是着手整顿吏务,在他的主持下,王宫六院,天子门下,凡是犯了帝国法令的人,无论是多么权势滔天的权贵都会接受处罚,无一例外。一时间空置已久,形同虚设的帝国关牢人满为患,一众权贵们对他怨声载道,合计着要联手收拾他,还没动手。今天这个狂儒居然胆大妄为地将矛头指向了皇子殿下,险些令殿下陨落,依奴才看,他这是作茧自缚,活到头了。”
“原来如此。狂儒楚绣,楚氏一门真是各个不同凡响,楚天涯虽然是个老糊涂,但他生的这几个儿子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坐在轿子里的沈飞唏嘘不已,脑子飞速转动,思考一些事情。
坐在另一顶轿子里的拓跋烈问道:“道尊,你是否认识这个人啊。”
“确有两面之缘。”原来这个叫楚绣的,便是连续两次在金陵城书摊前遇见的儒生,当时沈飞就觉得这个人并非池中之物,却万万想不到,他居然比自己更早进入长安,看来一路上确实是被通天教绊住脚了,以至于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我记得楚绣当时说过,只需要一件事情发生便会出山,而到他出山的时候自然名满天下,人尽皆知。想不到他口中的事情来得如此之快,或者干脆就与我有关,否则怎会咱们刚刚出城,他便也着急赶往帝都呢。”
“楚绣,他和楚邪都姓楚的。”拓跋烈的直觉很敏锐。
沈飞道:“是啊,楚绣是楚邪的亲哥哥,白鸟峰峰主的二儿子。”
“真的这样巧,看他的样子和楚邪确实有点像,手臂特别长。”
“收十七弟为干儿子,有这样的事情!”
“殿下您早该回来了,总在塞外待着宫里的事您都不知道。”
“接着说,接着说。”
“其实娘娘已经怀上龙种,却仍愿意收十七皇子为干儿子无非两个目的。其一,众所周知十七皇子的母亲地位下贱,孩子从小由乳母喂养,在诸位皇子中最没有靠山,地位最低,此时向他示好他一定感恩戴德;其二,拳玉夫人现下虽然怀上了龙种,但天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男娃,自然母凭子贵,一夜之间鲤鱼跃龙门;可若是女娃,很可能现在得到的所有恩宠都会付诸东流。娘娘需要有个保险的措施,便趁着最得宠的时候将十七皇子要了过来,将来就算生出来的是一个女娃,也不会马上失势了。”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宫里这点事,向来盖不住的,明眼人都清楚的很。”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岳钢?”
“姓岳?”
“奴才当年好赌,赌的倾家荡产,走投无路的时候被岳总管招了来,成为了王府的轿夫,为了感激总管大人,便私下里改了姓。”
“原来如此,岳钢,我和总管说一声,调你做王府的守卫。”
“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本王怎会说谎。”
“岳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少爷再生之德。”从区区轿夫,调职为王府守卫,地位一天一地,岳钢感激涕零,恨不得现在放下轿子跪在地上扣头,其他轿夫看在眼里,深感羡慕。
加以奖励之后,拓跋烈掀开帘子,望向不远处纵横驰骋的马车,冷冰冰地道:“难怪如此嚣张了,年前拳玉夫人诞下一子,母凭子贵,现已晋升为荣妃,暗示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十七弟攀上了这样的干娘,一朝出头嚣张是应该的。”
沈飞在另一个轿子里道:“十七皇子还是个孩子,经历人生大起大落难免飞扬跋扈一些,只是,如此的性格在皇宫里迟早会被人收拾的。”
“是啊,本王想很快便会有人动手。”
“期待吧。”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星步如云地向着车马去了。这人身穿白衣,收执折扇,头戴冠帽,气度不凡。星步如云地冲着在广场上狂奔的车马去了,摇晃折扇,闭上眼睛挡在了马车前进的道路上。
“躲,快躲开啊,会撞死你的!”驾驭马匹的,正是时年六岁的荣妃义子十七皇子拓跋华。他年纪尚小,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只为好玩,两个老太监跟在马车后面,一边狼狈不堪的小跑一边劝阻:“少爷,少爷,前面有人,赶快勒马啊。”
玩性大起的少年岂会理会他们,距离近了,非但不减速反而狂甩缰绳:“快,快给本王闪开,撞死你哦。”
那个儒生装扮的人却不为所动,找准位置之后,风轻云淡地站立,时不时地扇一扇折扇,整一整衣角,许是太无聊了,面向天际作诗一首:“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那年轻儒生蓦然折上纸扇,指向前方,双目圆睁,大喝道:“皇宫内院,天龙落榻之地,岂容马蹄践踏,给我下马!”
十七皇子毕竟是个孩子,蓦然受此惊吓难免心智失守,身体后倾紧拉缰绳,两匹正在狂奔中的骏马被缰绳一拽,非但没有止步反而四蹄乱飞,彼此踩踏。
跟在后面的两个太监大呼不好,可惜已经晚了,两匹骏马以及被它们拉乘的马车在一阵东倒西歪地踱步之后,终于倾覆,车厢冲下,皇子拓跋华被压在厢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