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利终究是护着侄女的,不愿他们父子因为这事记恨上岑茵,他喃喃道:“茵儿没有骗你们,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来能胜过江蕊平的人了。”
——
卫南漪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身为人修,对雁碧山的了解并不算多,她一直知道雁碧山有八大妖王是妖族最强,可若不是此次跟着沈素一同来雁碧山,她是不会知道雁碧山选妖王规则的,更不会知道她们具体的妖王是谁。
这些妖王,她以前也就跟九翠和庾景打过交道。
她很惊讶于岑茵的年纪,也很惊讶于江蕊平的过往,她所在的环境几乎听不到江蕊平太多的恶语,更别提她早年间在外做过的事了,她并不知江蕊平还上雁碧山杀过妖,原不怪狐三白他们都那么害怕江蕊平的。
以前她也知道江蕊平很厉害,师父不会的她都会,太上长老不会的她也会,可也不是很清楚江蕊平具体强到了什么份上。
她自己是比不过江蕊平的。
修士修行原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凡一点差错都会心神俱损,身死道消。
卫南漪是满阶灵根,不过她并非什么天选之子,没有什么快速成长的手段,加上她自己也只求稳固,她修炼的速度在很多急于求成的人心中并不算
快,但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已经很快了。
她从小就被捡回临仙山,但从八岁才开始修炼,半年完成筑基,三十岁岁突破到结丹期,一百五十岁突破金丹,八百来岁突破元婴,一千四百来岁突破出窍境,没有急于求成,很是平稳地在突破,加上她愿意花心思研究术法和阵法,她在同辈中就没有碰到过对手,哪怕是靠着机缘、靠着丹药强增修为,在境界上高于她的人,靠着那过于空荡,没有支撑的修为也会很快落败。
千年前镜衾夺她身躯的时候,她才金丹,镜衾的境界是高于她的,不然镜衾也不敢对她下手。可镜衾身为妖修,还是忽视了修为境界不是全部的道理,所以镜衾被反噬的很严重。
她本就没有那么在意境界,加上她一直以来都跟江蕊平学阵法、学炼丹,还爱研究术法,她并没有全心力都放在提高修为上,后面还将精力分给了书写妖物可以修炼的天之书法诀上,她修到了一千八百来岁时在修为上面倒是有些落后于其他满阶灵根的顶尖天才们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们依旧会输。
江谙不拿女儿算计她,也根本拿不下她。
卫南漪从前敢宽待大多数人是她的确有这个资本的,她有不弱的修为,精通上千种术法,擅长炼丹,了解大多数阵法,在跌落下神坛前,她是没什么败绩的。
江蕊平倒是说过两次她修为的事,不过沈吟雪是不会逼迫她去提高修为,她永远温柔,永远挂着笑容,只会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告诉她:“南漪,修为不一定能让你取胜,但你学的每一个术法,每一种丹药,每一个阵法都将是你胜利的筹码,修为境界无非是让人多活两年。”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将修为视为全部,沈吟雪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的,还是沈吟雪真这么想才这样说的,她只知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江蕊平那样,什么都会的同时,修为还能快速成长到别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步。
也因为自身的成长历程……她觉得沈素修为长进的太快,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有些糟糕。
沈素这一路都不像是在修炼,更像是在搏命,她的所有修为都是拿命换来的,几乎可以说成日里踩在生死边缘线上,强行拔高起来的修为,若不是她有两个妖身,两个妖身还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她根本撑不到这里。
那些孩子也一样,因为身体被慕灵改良过,慕灵只想她们快速成长,她们的身体都会被动地寻找不断突破的机会,成长的会比一般人要快,但抽空的是她们往后修炼的命数,越是没有支撑修为,越是会容易走火入魔,所行之路也就离仙道越来越远。
她们都不太适合继续追求修为了,而是该停下来练练身法,练练剑术,稳固妖身,增强实力。
说到底是她不称职,她拖累着沈素,也没有教导阮桐她们多少东西,还因为无法为她们支撑起一片天让她们有安稳修炼的环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超前突破。
尤其是沈素。
这一路上沈素为她的付出,卫南漪都是看在眼里的,
甚至连江绪都做不到的事,沈素都一一做到了。
她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姑娘。
唯一不好的是她太喜欢独自经历痛苦了,甚至不愿意让卫南漪分担,可伤在沈素身上,远比伤在她身上来得快,沈素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沈素。
从前苦于没有实力,现在终于是有能力了。
雁碧山的妖物赐福很充足,她不仅一举恢复了灵根和当初的实力,甚至找到了契机从出窍境中阶巅峰突破到了出窍境高阶。
卫南漪也不知该如何阐述此刻的心情。
早年间她自己都对恢复不抱期待了,可沈素真的带她找到了恢复灵根的办法,甚至她还做到了。
她柔弱,但坚韧,不仅是自身坚韧,沈素还会将身边的她也带的坚韧。
沈素唤醒了枯死的心,也救活了那破碎的灵根。
她是镜衾给她留下的福报。
——
赐福持续了许久,这会儿的天早已暗了下来,圆月挂上枝头,白净无暇的月光也倾洒了下来,落上鲜嫩的叶尖,落上雪白的肌肤,为这静寂无声的夜里添了些景。
沈素趴在湖坑边,喂了自己一颗凝补丹,一手继续往湖坑中放血,一手往湖坑里注入灵水。
因为失血过多,她唇色落下些苍白,白光衬着,越发虚弱可怜,她仰起头,可怜兮兮地舔了舔唇角:“夫人,你不理我了么?”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卫南漪的一句话,心中不太确定卫南漪是否还在跟她生气。
卫南漪终于是回过了神。
她垂下眼睑,瞧见的便是虚弱可怜的沈素。
卫南漪面对沈素几乎可以说早就不剩什么底线了,就连觉得沈素觊觎她们母女,她也能在劝说沈素别再动妄念,听到她道歉以后原谅沈素,又怎会不理她。
她不过是走了神。
卫南漪蹲下了身去,四下无人,面上的轻纱也就被卫南漪随手摘了下来。
精美的五官落在了月色下,那张脸更美了,莹润白皙的肌肤蒙上了银纱,朦胧间竟是多了几分神性,眼眸中也多了些水雾式的温柔:“小素,我只是想到别的了。”
沈素落在湖畔边,苍白着的唇色让她瞧上去更像是弯折的娇花了,细风一吹都能被剥夺生机。
卫南漪忍不住搭上了她的手腕:“小素,你歇歇吧。”
“夫人,一点小伤而已,我不疼的。”
沈素手臂上有她自己割开的血口子,足足有一把断刃长,她还口口声声说着不疼。
她对她自己永远能下狠手。
卫南漪指骨攀上了她的手臂,在碧荷珠随着林青槐消失后,沈素手腕内侧就只剩下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薄薄的指尖轻蹭过皮肤:“小素,你以后不会再受伤了。”
这不是她对沈素的许诺,而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沈素庇护她二十年,往后余生也轮到她来守着沈素,只是她并不能确定沈素的余生是否只有她。
是的,只有她。
她终究是骄傲的,不会容忍沈素有两个选择。
沈素没有察觉到卫南漪怪异的念头又浮现了脑海,她趴在地上,满是期待地询问了卫南漪:“夫人,你灵根恢复了吗?”
“恢复了。”
卫南漪简短的三个字在沈素心口掀起来了一阵浪,这分明是她所求的,可当明白卫南漪以后真的不再需要她保护以后,沈素又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还从未拥有过卫南漪,却像是失去了她无数次。
沈素在胡思乱想,卫南漪的掌心朝上挪了挪,在灵根恢复以后,缠绕着卫南漪的病态也尽数散去了,就连体温都恢复了些,温热的掌心落在肌肤上还能留下些余热。
卫南漪低语一声:“托小素的福还突破了。”
她抬眸恰恰是撞上了卫南漪含笑的眼眸,那温柔到能化开一切眸子,沈素都有许久没有见过了,她脑袋有瞬间的发懵,竟是问了句:“那夫人,你要报答我吗?”
沈素问完就满面通红地咬住了唇瓣,刚刚还有些泛白的脸在瞬间跟着红了起来。
卫南漪大抵是觉得她不要脸极了,竟是还主动讨要好处,可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卫南漪或许该离她近些,近些,再近些。
卫南漪有些意外,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沈素问她讨要的可能不是物,而是人。
她垂下眼眸,瞧着涨红了一张脸,带着几分羞怯的沈素,这心口闷得发慌,她犹豫片刻,带着几分试探开了口:“我……我现在身无一物,若是小素想要福报,我将绪儿嫁你好不好?”
卫南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素,生怕露了她一丁点反应。
若是沈素是欢喜的,她也只剩下成全了。
为何会先问沈素愿不愿意娶江绪,大概是……大概是她潜意识中觉得江绪比她好许多。
嫁她?
沈素先是一喜,没想到居然让她等来了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她本就喜欢卫南漪,卫南漪要是肯嫁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毕竟她既然主动提了,应当也不是全然对她没有好感的。
她刚想应,意识倒是被夜风刮得清醒了些。
卫南漪刚刚说得是许谁来着?
好像不是她自己。
似乎是……江绪?
没错,她说的就是江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