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朝周平喊起来:“没到地儿,得往前走!”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大,可仍被爆裂的疾风吹得散开。
周平听不真切,他凑得近些:“爷!再往前该到海了,这天气不成啊!海里起风浪!危险!”
王墨一个山里孩子,这是他头一回见着海。
那些蔚蓝、平静全都没有,只剩下村人口中不曾提到过的可怖骇人。
他慌地厉害,恨不能掉头就跑,回吴宅,回三院儿,缩进温暖的棉被里。
可是不成,家里有人等他救命,他若办不成,汉子怕是没命活。
他攥紧拳头,深深吸了口子长气,朝向周平高声道:“我要去那柱子!”
“柱子?!”高头大马被狂风刮得连连后退,牵动地马车轱辘往回滚,周平脚下不稳,跟着打飘,他瞧着远处,“干啥要去那儿!有啥要紧事儿啊!”
王墨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渡头的柱子顶上,有爷要的东西!我得去那儿!”
周平望着黑压压的天,眼睛瞪得溜圆:“天爷!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等雨歇了吧!”
“不成!”王墨望着电闪雷鸣的穹天,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成啊。”
等雨歇了,不知道要啥时辰了,若是到了天明吴家的人赶过来,他更是半点机会都没得。
他咽了口唾沫,看去周平:“师傅!您留在这儿吧!马车借我,我自己驾过去就成!”
他想着,若真遇了险,自己死便也罢了,咋好再拖上周平,他有家有口的,有牵挂。
况且他在村子里骑过牛、驾过驴,想着这马车,该也是不难。
闻言,周平唇线拉得平直,他沉默了好半晌,开口喊道:“这险的路,您出了啥大事儿,我咋好和爷交代?我受过他的恩,若不是他,我娘早就不在了!今儿个我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奉陪到底!”
他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套马绳,跃回了车板子,他转回头,朝王墨喊道:“爷!您进去扶好了,咱起程了!”
王墨久久没有动弹,他鼻子发堵,喉咙哽咽,也不知道是被风裹的,还是心里头难受,一双大眼红通通,起了一片水雾。
前头那汉子甩起手里的马鞭,只听咻地一声鸣响,鞭子抽破疾风,挥舞进茫茫长夜里。
周平高声喊起来:“起程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他想用这声音壮胆,喊地爽朗、敞亮,顶着呼啸的风雨,不言前程。
远空高阔,大地苍茫。
在万物皆惧的可怖宿命里,一驾马车逆着风暴而行。
车轮滚滚,长风戚戚。
王墨吸了吸鼻子,钻回了车厢子里。
车板上,小狗子缩成一团,怕地瑟瑟发抖。
王墨将它连同毯子一齐抱进怀里,他的下颌贴着狗子的毛脑瓜,轻轻蹭了蹭:“地蛋儿,若是我死了,你就跟着前头那汉子,再不成就跟着他的马,回吴家……”
小狗子自毯子里钻出来,它身上的毛没擦干,湿答答的全贴在身上,滑稽而可怜。
它仰起头,潮湿的鼻尖轻轻碰了碰王墨的脸颊,呜呜唧唧地叫。
越靠近海,风越劲,车越难行。
不知道行了多久,到后头,高头大马实在拖不住车,即便压低了身子,也是往前走两步,疾风便吹得它向后退一步。
周平实在拉不住了,他勒停马,扭头朝后面喊:“爷,风太大了!实在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