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渐渐的小了，云层散开，晦暗的云层散开，成束的光线透进来，斜斜穿透过摇曳的碎叶中，映出斑驳的碎影。

薄老爷子摸了下手，朝着身旁的助理道:“你留在这儿，等着小彧回来，我和院长去看看顾栖池那个孩子。”

管家应声说了句好。

顾栖池今天一直在画室里呆着，院长叫他出来的时候被他拒绝了，现下刚刚下过雨，那孩子应该不会离开，院长思忖了下，带着薄老爷子往画室里走。

画室离得并不远，没过几分钟，一行人经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抵达了画室的门前。

院长还在和薄老爷子夸顾栖池:“小池在画画上很有天赋，平常也喜欢安静，所以今天没像其他孩子一样去凑热闹，估计在画室待了一整天了。”

她说着，一把推开了画室的门。

画室里的灯开着，白炽灯的光线有些刺眼，入目是张贴得极满的画纸，还有画室中央的两个小孩子。

薄彧搬着小马扎坐在顾栖池身侧，顾栖池则坐着在画画。

画室的地板湿漉漉的，蜿蜒出一道又一道水痕。两人一看就是在外面淋了雨，头发湿漉漉的，一捋一捋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薄彧自己的湿衣服被铺在报废的画纸上，像是想要晾干。

两个人中间，还蹲着一直毛发半湿的橘猫崽子，正在晃头晃脑的摇尾巴。

薄彧指着顾栖池的画，又指了下颜料盘里的绿色，诚心建议道:“选这个颜色，这个颜色画上去好看！”

顾栖池一样照做，给画里的榕树叶子上色。各色的绿交织在一起，浓墨淡彩，极有层次感。

薄彧配合地夸赞顾栖池，语气是难得的吹捧:“池池你画的真好看！给我也画一幅画吧，好不好嘛——”

薄老爷子惊了一下，薄彧这孩子心智远比同龄人要早熟的多，平日里，他也没怎么见过薄彧和哪家同龄的小孩凑在一起玩闹过，像这样喜欢一个小孩儿，还贴着人家的模样，着实是少见。

顾栖池凉凉开口拒绝他:“不可以，我要用这张画去参加比赛。今天晚上你就应该被你妈妈接走了，我们就见不到了……”

薄彧有些委屈，扯着他的袖子，像是撒娇一样:“池池，你以后就不和我见面了吗？”

顾栖池垂下头看他，理智回答:“见不到，孤儿院不允许外边的孩子进来。”

薄彧更伤心了，耷拉着头，努力思考着怎么才能继续见到他。

“那你不能到我家和我一起玩儿吗？”他小心翼翼问他。

顾栖池叹了口气，努力和薄彧讲清楚:“薄彧，我是孤儿的孩子，孤儿院的孩子没有经过同意，是不能随便出去乱跑的，院长会担心。”

薄彧皱着张包子脸，绞尽脑汁，努力寻找着可行性的方法:“那你能不做孤儿吗，做我的家人，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顾栖池低下头看他，有些怀疑薄彧的脑袋构造，这人是不是有点傻？

做他的家人，也得他家里人同意啊，没有人会愿意带一个拖油瓶回家的。

两个小孩儿无声对峙时，薄老爷子在门外静静看着他们，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原本就有自助顾栖池的打算，现在看到薄彧这么喜欢他，也放下了心。这孩子应该像老师说的一样，品行很不错。

想到这里，薄老爷子喊了他一声:“小彧。”

薄彧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去看他，惊喜了一下，随即光着脚，哒哒地跑到他面前，兴奋地喊:“爷爷！”

他和薄老爷子打过招呼，他还不忘介绍自己的新朋友给他:“爷爷快看！这是池池！”

顾栖池有些惊讶地看向来人，院长妈妈站在这个爷爷的身后，对他笑得很温和，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顾栖池思考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画笔，抬步走过去。

薄老爷子很和蔼，牵着薄彧的手，蹲下身和顾栖池平视:“你就是栖池吗？”

顾栖池看了看院长，得到对方的眼神示意之后，才对着薄老爷子点点头。

“我是顾栖池。”

薄老爷子对他很满意，刚要跟院长商量自助他的事情，就被薄彧扯了扯袖子。

薄彧小声开口:“爷爷，你不是说今天要来这里帮助他们找到合适的家人吗？我也想帮池池找到合适的家人，那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家，做他的家人吗？”

薄老爷子一愣，看了看顾栖池，又看了看薄彧，有些讶异。

看来这孩子真的很招人喜欢，竟然让薄彧动了这样的心思。

收养一个孩子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万一薄彧只是因为新鲜感带而顾栖池回去，只是想找个玩伴。一旦过了这股新鲜劲，他对顾栖池不再感兴趣，那薄家没人能来照顾顾栖池的情绪，对这个孩子实在是不公平。

顾栖池不应该对薄彧的一时兴趣而买单。

薄老爷子将薄彧带到门外，仔仔细细跟薄彧说明了情况，让薄彧自己考虑清楚。

“如果你要带顾栖池回家，就一定要对他负责。他不是你的玩具，也不是你的宠物，而是你自己选择的，你的家人。可你现在还太小了，没法去照顾另一个人……”

他的话被薄彧打断:“爷爷，我可以的，我可以对池池负责。只要你带池池回来，他就是我的家人。”

薄老爷子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他原本以为薄彧在听到这样的话，会犹豫着放弃这个打算，没想到对方反而更加坚定了。

“你能做出保证吗？”他问薄彧。

薄彧一脸稚气，还带着层婴儿肥，眼仁很黑，却格外坚定:“我能，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对待池池。”

薄老爷子收回眼神，重新带着薄彧走进画室，低声提醒了他一句:“不许反悔。”

薄彧重重点头。

薄老爷子又指了下顾栖池，对薄彧说:“你想让栖池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也要问问他的意见，万一他不愿意呢？”

薄彧觉得爷爷说的很有道理，松开他的手，迈着步子，哒哒地跑到顾栖池的面前:“池池，你愿意和我成为一家人吗？”

顾栖池眼神有些复杂，他刚刚已经听院长说了，薄彧就是这次最大的赞助人的孙子。对方喜欢他，无异于是天上砸馅饼，照着院长的意思，他一定要牢牢抓住薄彧，让对方把他带回家。

可顾栖池不怎么愿意，他皱着眉，病恹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来。

刚才淋雨太久了，画室里的温度也不高，他身体又弱，可能马上就要发烧了。

薄彧朝着他走过来，很是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拉起他的手:“池池，你愿意和我回家，做我的家人吗？”

顾栖池垂下眼，看向两人牵着的手，狠了下心，甩开他，冷冰冰道:“薄彧，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后活不长的。我们也不能做很久的家人。”

他没有必要利用薄彧的好感，让他来承担自己身体的费用。他治病要很多很多的钱，薄彧真正的家人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薄彧被他甩开，有点发愣，但没等多久，他又重新牵起顾栖池的手，摸了摸顾栖池的脸:“不要担心哦池池，我会治好你的，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也可以活很久很久，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薄老爷子大概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孩子，不用担心，你会健康的长大的。”

薄老爷子:“我本来就打算帮你治好病在送你去上学的，你不用担心。”

顾栖池仰起头，讷讷问他:“那我需要回报给你们什么吗？”

薄老爷子摇头，面容慈祥:“那就回报给小彧爱吧，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院长眼角闪着泪，看向顾栖池的眼神带了几分怅然。

顾栖池年纪小，人又聪明又好看，却一次次被收养的家庭拒绝、抛弃，这一次，终于有人愿意坚定的选择他，院长想，顾栖池一定是很高兴的，他只是有些害怕别人的善意。

“栖池，去吧。”

她摸了摸顾栖池的头，语气温柔又怜惜:“这一次一定会有人认真爱你的。”

顾栖池看着院长，又看了眼薄彧和薄老爷子，缓慢地点了头。

薄爷爷说，要做薄彧的家人，要给他爱，他想，他是可以做到的。

薄彧更开心了，恨不得今天就直接把顾栖池带回家，抱着他一起睡觉。

……

领养顾栖池的手续办好那天，是薄老爷子和薄彧亲自来接他的。

他们开了辆很宽敞的车，还准备了专门的小孩子的座椅。

薄彧站在车门前，手里抱着张横幅，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白色的大字:“欢迎池池回家”。

薄老爷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给顾栖池准备的礼物，是一套很昂贵的绘画用具。

顾栖池的心微微一暖，缓步走过去。

他穿着薄家送来的新衣服，过长的头发被修剪干净，露出柔和的眉眼。

薄彧被手里的横幅揉吧成一团，他跑上前，牵起顾栖池的手，用力地拥抱他。

“池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顾栖池轻轻回抱了他。

后车座里放了大大小小的玩偶，还有小孩子的新衣服，薄彧把顾栖池领上车，往他手里抓了把糖。

“池池，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糖，现在送给你。”

顾栖池抿了下嘴，一一接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车子平稳行驶，顾栖池有些昏昏欲睡。薄彧拉着他，兴奋地给他介绍给他准备的新家。

里面的布置都是薄彧亲自做的，就连管家爷爷要来帮他，都被他地严肃拒绝了。

可顾栖池有些晕车，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回应他，薄彧见状，只好换个话题。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和顾栖池商量过。

薄彧又兴致勃勃地凑上去:“池池，还有一件事！”

顾栖池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倦意，却还是强撑着回应薄彧:“什么事啊，薄彧？”

薄彧凑在他的耳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坠子，他把白玉坠子塞到顾栖池的手里，一本正经道:“爷爷说我们以后就是家人了，可我没有姐姐，也不喜欢弟弟，但你又是我的家人。”

“电视上说，除了兄弟姐妹，小孩子还能有一种家人，叫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