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楼是朋友。”孙雪华半闭着眼,仿佛这样就能藏住那些悲哀,“我拿他,当挚友,当知己。”
“胡闹!”掌门动了怒,胡子眉毛都在抖动,他老得实在太厉害,他需要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而不是一个还在和他谈感情讲义气的小毛孩子。
“天下正道,只能是我临渊一支擎天!锁春谷经年避世,又为这正道做了多少?它有什么资格与我临渊并驾齐驱?”
“魁首不过虚名而已。”孙雪华轻声应着,便结结实实挨了掌门一记责罚。
戒尺打在他肩上的时候,孙雪华明显愣了一下。
他自拜入山门,从来没有尝过戒尺的滋味,如今响亮一声,打得好像不是他的肩,是他的脸,是他的心。火辣辣的感觉从背后传来的时候,他的脸也在发烫,心也在发抖。
他有一瞬间,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他自小尊敬的掌门师父了。
老人终是没有太为难他,三下过后,就让他回去自行面壁思过。
孙雪华拜别,踽踽独行。他先去了一趟思辨馆,没见到顾青,倒是陆馆主给了他几块糖,说是让他带去与朋友们分一分。
孙雪华望着那位和蔼可亲的前辈,对方只是抿唇轻笑,没有太多言语。
“多谢馆主。”
孙雪华告辞,走到馆外,忽又转过身,见到那人还倚着门看他,眼神温柔。
孙雪华没说什么,他想,陆馆主应当也知道前因后果了,所以才会来哄他。
但他不爱吃甜的,哪怕里边包裹着疗伤的药。
他将糖果都给了薛闻笛,离开的时候,那人问他:“小雪,你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没有难处。”
孙雪华只是有些悲伤,这种悲伤,难与人言,不论是顾青,还是薛闻笛。
入夜,他一个人回了松林竹海,在青岩上静坐。
薛闻笛踏着晚风落了下来。
孙雪华没有反应。
他们像往常那样各自冥思,月光斑驳,枫叶繁盛,如伞如盖。
“我住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梨花树,树下也有块石头,我师父喜欢坐在上边。”薛闻笛轻声说着。
“嗯。”孙雪华仍是闭着眼。
“临渊真大。”薛闻笛有一句没一句,“你师父跟我师父差不多大,咱俩也是。”
孙雪华忽然问他:“我听说锁春谷谷主历来只收一个徒弟,是这样吗?”
“是啊,我是独苗。”
“那万一你回不到谷中,你师父怎么办?锁春谷的传承是不是就断了?”
“我师父应该会再收一个。”
孙雪华沉默不言。
薛闻笛抬头望着那棵枫树,还有树梢上散落的月光,他喃喃着:“小雪,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开心些,如果有需要我做的,尽管和我说。”
孙雪华不语。
晚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薛闻笛好像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嗯”,但他看向孙雪华的时候,对方却静默如水。
他们对这天的事情三缄其口。
孙雪华依然去找那把剑,顾青还埋头在思辨馆,薛闻笛逐渐和密室里那个孩子熟悉起来。
“我叫小鱼,今年八岁了。”
“你十三岁了,距离你来临渊,已经过去五年了。”
薛闻笛耐心解释着,小鱼有点伤心:“都这么久了啊?”
“嗯。”
薛闻笛安慰他,“你现在还维持着八岁的样子,应该是因为手脚上的锁,它压住了你全部的力量,所以你也没办法长大。”
“我试过要把锁解开,但是没用。”
小鱼晃了晃手上的铁链,那块皮肤被磨烂了再长,长起来又被磨烂,反反复复,那片皮肤像鱼鳞一样凸起,很难看。好在密室里也暗,薛闻笛并没有看清。
“你的力量很强大,所以他们才会用这么强的束缚。”薛闻笛想到他睡着时四散的魔气,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外边的雾,跟你有关系吗?”
“不知道,从我出生开始,我周围就经常会起雾。”
薛闻笛思量片刻,忽然飞了起来,落到他肩上,伸展双翼去摸他的脖子——全是滑腻的鱼鳞。
“外边的雾,是你自身的魔气形成的,你好像,不会控制力量。”
薛闻笛想到每次他睡着,自己都会被带入他的梦魇,就有点想叹气,“我教教你?你要学吗?”
“好。”
小鱼点点头,薛闻笛有些费力地在他掌心写口诀,一边写,对方一边笑:“痒。”
薛闻笛很想让他忍着,但是口诀写了一半,又不好停下来。好不容易写完,小鱼却脱口而出:“这个东西,我阿娘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