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熙宁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昭云观,远远看向与翠薇山相接处的天,原本沉沉地压在山头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破了一个大口,从中央泛着一团带金的白亮之色,云雾拨开,天光乍破。她原本心弦紧绷,看到此番景象竟也消了些许心中的冷意,手上的马鞭也不由得抽得慢了一些。
她回到昭云观,此时观内香客众多,她穿越人群径直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行至静慈法师的房门口,她耐着急切敲了敲门,听到静慈法师沉静的声音:“进来吧。”她方才推门而入。
叶熙宁将门掩上,见静慈法师敛襟坐在蒲团之上看向她,便打手语道:“师父,阿吟被陆澈带走了。”
静慈法师微微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叶熙宁:“拿着这封信去府衙,交给知县张献忠。”
叶熙宁双手接过那封信,面上难掩感激之色,慎重地将信收好,向静慈法师道谢。她退出房内,将门合上之时,听见静慈法师道:“世间之事皆有缘法,万事不可执念太深,否则伤人伤己。”
闻言,她的心不由得紧了紧,双手在门上停留片刻,转身朝着远处那一方无边的天际看去,心中想着事情,深吸一口气后离去。
李微吟跟着陆澈来到府衙,暂且被安置在内院,陆澈对她算是礼遇,除了门口有把守的人并未苛待。
待到午膳之时,陆澈从府衙回到内院,刚推开门想踏入房门之时,就瞧见李微吟坐在榻上闭着眼撑着胳膊靠在一侧。那张与宁朝歌别无二致的脸庞,让他不由得细细对比起两人的不同来。
宁朝歌从不会有眼前女子这样安静柔和的神色,许是常年征战养成的习惯,她即便是这般闭目养神,亦是警觉性极高,绝不会待他走至此处,还毫无知觉地睡着。
宁朝歌性情刚烈,即便是三年前生死攸关之时,也未曾低头。
“我告诉自己,如果你没有带人来这里,许是我误会了什么。可是,终究是我在骗自己。”
那时宁朝歌平静得让陆澈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他下令让人给她戴上枷锁之时,她甚至没有反抗。
“陆澈,我宁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宁朝歌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却也除了这两句之外,再无其他的话。
她那时眉目沉冷,傲气尤盛,虽无红妆缀颜,但那股英姿凛然之气,衬着一身的红衣,仍是震得所有人微微动容。
姜靖国开国以来唯一的女将——宁朝歌,年仅十八岁就战功显赫,十四岁随父出征,武艺超群,一手梨花枪耍得极为漂亮。她从小极爱舞刀弄枪,因其父宁盛泽对她宠爱至极,网罗江湖高手教她习武,她年少之时便已在军中难逢敌手,成为姜靖国军中第一高手。
十七岁时,宁朝歌任副帅协助其父大胜离楚。她极具军事才能,有超其父之风,两年间大小十四场战役,每一仗都赢得相当漂亮。其中束原之战是她真正扬名的一战,与离楚最骁勇善战的定远王楚照南对峙,不但大败其军,使得楚照南下落不明,又恰逢离楚朝内党派斗争,趁机扭转了边疆的局面,将常年盘踞在云州郡的离楚大军压制,立下姜靖大军的旗帜。
那年她十八岁,束原之战后直接被任命为镇南宣威将军,成为姜靖国第一位女将。
拜将之日,她与他相识。
宁朝歌身上有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她高贵的出身以及年少成名,令她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骄傲。相识不久时,她总是碍于颜面不肯低下姿态,有一次非要与他这个丝毫不懂武艺的书生较量身手,失手将他推入湖中害他呛了水,被他厉声呵斥。
他记得那时也是这样的春日里,阳光甚暖。见他当真生气了,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死命地憋着委屈说了一句:“是我错了。”
那是她第一次低头认错,眼里泛着泪光,忽然他就心软了。
其实他心中了然,眼前之人与宁朝歌相去甚远。